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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讀到一些以色列人的訪問,說他們這一代人(其實也就是我這一代人),曾經一度以為世界真的已經「歷史終結」,只剩下自由主義秩序、大和解這一條路,不會再有大戰。

上一次以色列的大戰是1973年的贖罪日戰爭,之後的一代人覺得那都是歷史,成長時最流行的論述是「兩國論」,也就是以色列國和巴勒斯坦國可以並存 side-by-side。拉賓和阿拉法特握手簽署《奧斯陸協定》、共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更彷彿一切已經settled down,就只剩下技術細節要處理。

但近年的趨勢,卻是一切反其道而行,終於重新爆發大衝突,彷彿歷史還是逃不出輪迴。

相信我們這一代人,都有類似的經歷:

冷戰是我小學時代的國際背景。但就是那時候,也已經是冷戰快將終結的階段。1985年是我小學一年級,當年戈爾巴喬夫接任蘇共總書記,很快就搞改革開放,然後列根、戴卓爾夫人和他經常同台出現,互相親吻,小孩子不會覺得他們是敵人,反而更像老朋友。列根、戴卓爾夫人的自由主義論述,甚麼「TINA」(This Is No Alternatives,指自由主義、市場經濟、民主政治沒有任何其他選項),也一度是我們深信不疑的世界觀。

然後,八十至九十年代是一系列世仇的世紀大和解。首先是東歐共產陣營的崩潰,柏林圍牆倒塌,東西德統一,蘇聯解體,世界彷彿再也沒有你死我活的鬥爭。然後以巴衝突居然可以達成《奧斯陸協議》,南非種族隔離制度可以終結、曼德拉和末代白人總統德克勒克又是共同獲和平獎,北愛爾蘭衝突可以終結、又是一個和平獎,「鬥爭」似乎已經不合時而,全球化時代就是單一遊戲規則,大家的未來都很光明。

就算是中國出現六四事件,但起碼在香港人角度,鄧小平、江澤民對香港是相對理性的,在國際「大和解」氣氛下,本來香港人八十年代對前途問題的憂心忡忡、移民潮,都逐漸被「消化」了。這裏有眾多中共刻意統戰、製造假象一類操作,但國際社會吹和風,也是另一個重要原因。如果1997年依然是冷戰高峰,是史達林、毛澤東、邱吉爾一類領袖在台上,香港人的移民潮,相信會往截然不同的方向發展。

至於九十年代剛開始出現的互聯網,本來全球主流觀點,都認為它是加速自由主義世界觀、令全球獨裁政權解體的最後一根稻草:資訊自由流通,豈不是獨裁者的惡夢?所以這一代人對網絡沒有戒心,傾向對資訊照單全收,投入其中,而且在網上勇於發言,勇於表達自己真我,會為小事在網上鬧過面紅耳赤。今天看來,實在都是「自由主義世界的小資特權」。在類似今日「新香港」這樣的社會氣氛,又怎會有這種無聊小論爭的土壤?

無論現實世界是怎樣的,那個時期,大概都是我們一代人的黃金時期:生活接近相對無憂無慮,未來彷彿真的「明天會更好」,無論到哪個國家生活都沒有太大障礙,人生似乎可以隨心所欲地選擇,沒有了邪惡帝國、大反派,所有人都是好人,都可以信任。這樣的世界甚至因為太美好了,太不真實,令人總是要找一些小節挑剔、繼續顯得自己好像很有態度,其實進一步透視了那種相對 perfection。

可惜,那不是真的。

然後這二十年,一切逐漸被推倒重來,惡夢逐漸出現,那些全球化早期的樂觀論述,全部都被推翻,世界鐘擺回另一個極端。

中國崛起,然後國內保守主義、極端民族主義盛行,一切走回頭路,但又已經經濟壯大,可以用國內標準,通過「銳實力」,影響自由世界內部標準,為害比當年被前全球化時代畫地為牢的前蘇聯更大。互聯網很快被證實並沒有宣揚真相的能力,演算法只會重新挑起兩極化,而且任何議題大大小小都只有二元對立,各種消失了的矛盾重新被激化,極權國家又能通過資源abuse演算法,反而成了互聯網時代的大贏家。

結果,相信自由主義、民主人權的全球人口比例越來越低,「新邪惡軸心」持續壯大,這是另一種截然不同定義的「歷史終結論」。連昔日可以逃過每一次冷戰大大小小衝突的避風港如香港,也出現滅頂之災。

讀過那些以色列人的訪問,潛台詞就是:假如那是真的,世界有多好?可惜,不是。

回到現實,還是要活下去。

以色列人、巴勒斯坦人、香港人,都終歸要在現實局限中重新出發。

這就是人生,c'est la vie。

▶️ 美國如果單靠民主國家支持,冷戰還能戰勝蘇聯嗎?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ul2_VW8l_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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