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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七十多歲時,某日,一向健康的他,忽然中風。

本來大家都以為不太嚴重,他被送入院後談笑如常,行動如常,自言幾日後就可以出院。他是知識份子,不會單靠自己的判斷,這樣說,自然是醫生的斷症,診斷為輕微中風。

而這位醫生,幾乎是他的家庭醫生,因為他是祖父在皇仁的學生,也是我叔父的同班同學,算是「由細玩大」。因為這些淵源,對他非常信任。

然後,幾日間,病情急轉直下,忽然變得半身不遂,不能言語。現在我們自然知道:那是二次中風。

當一個輕微中風的老人家入院,現在我們自然知道,屬於高危情況,短期內必須時刻觀察,因為有二次中風的可能,而一旦出現,可以相當嚴重。但假如及早防微杜漸,其實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這些,自然又是事後我們獲告知的醫學資訊。

但當時,醫生似乎沒有太重視,當作普通老人病處理。結果,悲劇出現了。

我父親的家庭,一貫「家教」,都是儘量不要表露感情,非常subtle,即使是家人之間,都是這樣。但那時候,我感到祖父那幾個兒子都對那位醫生同學非常不滿,然而礙於「家規」,似乎一句重話都沒有當面說(又或說了我也不知道)。

我記得父親說過,他覺得祖父的二次中風非常不幸,但「不想怪責任何人」。一個幾乎一生都不怪責任何人的人這樣說,其實已經充滿憤慨。幾年後,我祖父病逝,我那位曾在醫院工作、五子中唯一不在皇仁畢業的大伯在喪禮說了一句話:「我們是否應該把這位醫生的花圈送走?是否應該不歡迎他來?」

他們當面依然客客氣氣,感激醫生的照料。但背後互相埋怨,主要覺得那位醫生同學一向「廢廢地」,為何當初不另找高明之類。祖父二次中風後,他們請多了一位名氣大得多的專科醫生為「共同主診醫生」,聽說他確是醫術高明很多,此外又不斷找其他醫生協助。但米已成炊,一切已經太遲,不能逆轉。

我沒有專業知識作任何判斷,但卻有一些初步觀察。醫生、律師這類專業人士,我們通常習慣先請身邊的朋友幫忙,但有時候正是因為太熟,不經不覺間模糊了「專業」和「朋友」那條線;這在華人文化,尤為普遍。要是因為先入為主,影響斷症,那會非常不值。

另一個觀察是與此同時,也不要慕名找「大國手」做手術,因為他們成名後,大都應酬多多、變成管理層或小富豪,可能已經疏於自己動手。這是當時我聽叔父們選擇「替代名醫」時的建議。據說某位公眾人物的眼,就是被某位國手級名醫的手術治壞的。

無論如何,祖父精采的人生,就這樣戛然而止,此後幾年,都在醫院病床渡過。他沒有心理準備,家人沒有心理準備,任何人都沒有心理準備。但人生,就是如此,到頭這一身,難逃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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