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員分析──迷失、「謎」「狐」：Luka Jovic》 (Patreon)

由2019年以6300萬歐元轉會費轉投皇家馬德里，到2022年夏天以免費的價錢登陸意大利加盟費倫天拿，Luka Jovic的生涯軌跡可謂充分展現了高山低谷的人生，低迷的表現、不適應的踢法、散漫的心態，過去幾年的Jovic給人的印象始終離不開負面的形容，這次轉戰意大利是否能夠找回踢球的感覺，而更重要的是，可否在年底的世界杯，為塞爾維亞帶來更多的貢獻，為這支備受期待的黑馬增添更多的話題？

【走過烽火大地：波黑戰爭】

讀過歷史的人都知道，巴爾幹半島是歐洲最危險的地區，它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引爆的火藥桶，也是冷戰結束後，歐洲最動盪不安的地區。波斯尼亞及黑塞哥維那正是這片土地當中最危險和最紛亂的地方之一，這裡主要由三大民族組成，他們各有盤算，也各有勢力，克族、塞族、波族三大民族外，又有伊斯蘭教、東正教、天主教三大教派的分歧，當中的複雜程度，成為了後來連年血戰的背景。

1992年，波黑地區的波族與克族於南斯拉夫解體後，爭取獨立，並且在塞族杯葛之下完成公投，成立波斯尼亞及黑塞哥維那共和國。而塞維爾亞自治區的人民則聯合成立塞族共和國，雙方劍拔弩張的獨立宣言最終引發了全面的武裝衝突，此時將近解體的南斯拉夫仍然出兵支持塞族，並且在戰爭期間，利用血腥手段開展種族屠殺的行徑，至今仍然讓不少人難以釋懷，這場歷時三年的戰爭，被喻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最血腥的戰爭，為了向他族宣示自己民族的權威，部分將領下令進行種族屠殺，著名的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殺當中，8000名男子與男孩在聯合國維和部隊士兵的眼前被槍殺，這起事件亦成為波、塞兩族人民至今仍未解決的矛盾，兩族之間的鬥爭沒有隨時間而消退，甚至於2021年再一次出現裂痕，塞族領袖杜迪克宣告（Milorad Dodik）脫離波黑，引發新一輪的爭議，多國領袖密切關注巴爾幹半島的局勢發展，擔心在俄羅斯的策動之下，波黑會成為繼烏克蘭之後另一個爆發戰爭的國家。

【用雙腳改善生活】

1997年12月23日，聖誕節的前夕，Luka Jovic出生於波斯尼亞及黑塞哥維那的東北部城市比那利納（Bijeljina），這裡鄰近塞爾維亞與克羅地亞，屬於邊境地區，在波黑戰爭發生期間，全國近一半人口（200萬）流離失所，當中不少人逃到遠離戰火的比那利納市，造就了城市人口的急升。

但距離戰爭止息僅僅兩年，國內的小規模衝突並沒有消停，人們生活在貧窮與惶恐當中，Luka Jovic的父親Milan Jovic作為職業足球員難以找到安心發展事業的地方，僅僅足夠糊口的收入使得年紀小小的Luka只有足球一件「玩具」，還好兒子的足球天賦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2004年，年僅七歲的Luka Jovic參與了一項青少年的比賽，並且在初次登場就完成了一次帽子戲法，純熟的左右腳射門能力讓他成為青年隊當中最具威力的射手，而所屬球隊Mini Maxi願意為Jovic父子支付比賽的車費，並且每次Luka Jovic入球，球隊都會給予50歐羅作為獎金，這樣的條件對於當時一窮二白的Jovic家而言，是一筆非常關鍵的財富。

如此出色的表現，風聲亦當然傳到紅星隊的球探Toma Milicevic耳中，這位在紅星隊擔任青年隊主管超過三十年的提出了Milan Jovic「無法拒絕」的條件，把這位年輕的射手帶到球隊，而Luka亦用實力和表現回報了這位傳奇人物的信任。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以16歲之齡完成一線隊首秀，不足120秒完成處子入球，Luka Jovic神蹟般打破了名將Dejan Stankovic塵封多年的紀錄，成為紅星隊史上最年輕的入球者，出色的表現也吸引了葡超球會賓菲加的注意，Jovic最終在2016年以破球會賣出紀錄的700萬歐元加盟賓菲加。後來的文件顯示，Jovic當時的經理人利用第三方的形式操作是次的轉會，紅星實際上收到的價錢遠比700萬低。

Jovic登陸葡萄牙，卻遇上了重重的困難，他無辦法進入一線隊，甚至在二隊亦得不到太多的機會，即使一線隊前鋒Kostas Mitroglou及Raul Jimenez不在狀態甚或乎受傷，Jovic都無法得到主教練的信任，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讓Jovic陷入了困境，他事後坦言自己出現了心理問題，甚至有思鄉的情緒，這讓他根本無辦法適應里斯本的生活，更無法融入到賓菲加的團隊當中。

在這個時候，德甲球會法蘭克福提出了租借要求，對於急需轉換環境的Jovic而言，當然是個絕佳的契機，而賓菲加也樂於給予這位平平無奇的小將外出磨練。在克羅地亞籍主教練Niko Kovac的指導之下，Jovic雖然並沒有站穩正選的位置，但逐步增加的上場時間，盡力發揮其特點的戰術帶動之下，Jovic開始展現了自己作為禁區殺手的特質，在2017/18球季，短短927分鐘的上場時間就攻入8球，並且以杯賽球員的身份協助球隊贏得了德國杯的冠軍，並且贏得了隨塞爾維亞出戰世界杯的經驗（只上場1分鐘），這一年的Jovic慢慢抓住了成長的軌跡。

在2018/19球季，Jovic迎來了大爆發，不僅在德甲賽場攻入17球，更在歐霸杯中攻入10球，與Haller、Rebic的組合吸引了幾乎全歐洲的注意，三人最終分別加盟不同的球隊，當中Jovic加盟皇家馬德里，必然是最受注目的一位。

【泯然眾人】

Luka Jovic以6300萬轉會費加盟皇家馬德里，同一個轉會窗，銀河艦隊也斥資收購了Eden Hazard、EderMilitao、Ferland Mendy等多位球員，高層希望通過資金的投入來完成換血的步驟，Jovic以Benzema接班人的身分引進，並且希望成為球隊提升門前把握力的射手，解決CRonaldo離開以後，球隊前場火力不足的問題。

但可惜的是，Jovic遲遲未能適應馬德里的生活，他安於禁區捕捉射門機會的踢法亦與西甲的風格截然相反，他不僅無辦法接替Benzema的工作，甚至連自己擅長的射門領域亦都變得一塌糊塗，此時的Jovic再一次陷入心理上的困境。他在場外是非不斷，國家隊主教練Tumbakovic甚至一度將他排除在正選名單之外，導致Jovic鬧出了「疑似假傷離棄國家隊」的疑雲，Tumbakovic聲言Jovic需要對自己、球迷和國家負責任，在一波未平的情況下，Jovic由於在疫情期間返回貝爾格萊德時，沒有遵照防疫規則接受隔離，被媒體影到離家購物，引起了包括首相Ana Brnabic的點名批評其為「一個足球場負面的例子」，有官員甚至警告要拘捕Jovic以正視聽。回到皇家馬德里，Jovic就一度因訓練態度等問題與Zidane出現矛盾，無奈之下只能被租借回到法蘭克福。在德甲的第一場比賽梅開二度，讓人以為Jovic的狀態可以重新燃起，但事實證明失去的信心難以在短期之內重新建立，Jovic在「熟悉」的環境仍然無辦法找回熟悉的感覺。

本賽季安察洛堤接手過後，對Jovic給予了不少戰術上的支援，Jovic與Hazard兩名同時期加盟的球員，在部分比賽更加展現了難得的默契，甚至帶動了整體的進攻，不過皇家馬德里的整體踢法，始終難以容納長時間無法策應的前鋒，而Benzema狀態的火熱、Jovic在有限時間亦不驚艷，這些最終使得球員黯然離開。

【特點：全面的射手】

Jovic聲稱自己視Falcao為偶像，踢球風格也受到哥倫比亞人的啟發，Jovic在禁區內的移動和射門方式與哥倫比亞人有不少相似之處，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射門前的調整動作非常出色，這讓他能夠保持射門的穩定性。雖然Jovic的風格可以定義為純射手的角色，腳下的技術和策應能力都並不出眾，但可以從不同的片段當中看到，Jovic的射門很多時充滿力量，即使是一些凌空、彈地的傳球，他都可以將皮球的軌跡控制得恰當，這是作為射手非常重要的條件。

圖：租借回歸德甲的第一個入球，隊友的傳中高度尷尬，但Jovic在射門前的踏步調整非常出色，使他可以完成一記勁度十足的射門。

圖：第二個入球，Jovic擺脫對手之後，沒有倉卒起腳，反而調整步伐，這樣調整動作讓他可以任意選擇射門的方向，對方的門將很難作出預判。

圖：Jovic能夠在禁區之內倚住對手完成二傳和射門，這確保了他保持身體動作，這一點跟Falcao非常相似。

父親Milan Jovic在小時候就強烈要求兒子熟習雙足踢球的方式，因此Jovic自小就已經非常擅長利用雙足完成射門，再加上不俗的彈跳能力，使得Jovic得分的武器非常之多，防守球員要完全封住他射門的難度就會變得更大。現今很多防守球員在比賽之前都會有專人去協助研究對手進攻球員的特點和弱點，特別是慣用腳這一環節的防範，這樣的賽前研究有助球員在比賽當中封死對手的進攻，Jovic這類型的射手只要在狀態的時候，實際上是很難防備的，原因是他可以隨時隨地起腳射門。

圖：Jovic的左腳射門同樣非常出色，甚至一些高難度動作亦可以完成。

現今一些前鋒更加專注於策應與組織的角色，這使得他們不僅在比賽時會將體力分配過多於射門以外的領域，更重要的是他們會忽略了射門時的技巧與精確性。Luka Jovic雖然是皇家馬德里近年一個失敗的收購，其身體的狀態以及心理的狀態都未能符合最高水平的賽事和要求，但不能否認的是他作為射手，擁有的射門技巧是非常全面的。

而Gabriel Jesus是上述所講，最明顯的例子，這位巴西天才出道時以技術出色、速度飛快以及靈巧見稱，加盟曼城以後在策應與對抗上有了長足的進步，但如果細心去觀察的話，這位巴西前鋒多年來的射門方式非常單一，我們熟知的「挑射」、腳內側、腳外側等不同方式的射門在他身上非常少見，他依然是巴甲時代慣常用腳面抽射的方式為主。有時候前鋒能否用不同方式射門，可以在頂級比賽當中有決定性的作用，以LuizSuarez為例，他幾乎能夠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動作射門，這使得他即使近年身體老化難以利用跑動甩開對手，但只要在禁區得到機會，他仍然可以擊倒門將，這就是射手的威力。

圖：Gabriel Jesus的把握能力非常之差。

【缺點：被時代淘汰的禁區之狐】

Jovic的腳下技術粗糙，走位的能力也並不出色，他能夠利用身體對抗護球回傳，但難以作為前場的中轉站，帶動整體的進攻，缺乏傳球和突破能力的他很難在皇家馬德里的體系之下生存，畢竟近年皇家馬德里自身的問題也不小，他們實在容不下一位作用功能單一的球員作為前場的支點。

圖：Jovic的作用單一，對抗盤球等數據都難以符合要求。

現代足球對於中鋒的要求更為嚴格，門檻更高，「禁區之狐」的純射手角色已逐漸被淘汰，一些中下游球隊甚至寧可起用有戰術作用的高支點或是矮偽鋒的球員，都不願意起用射手，他們希望中鋒位置是能夠輸出體能完成反搶，也可以回饋中場，形成人數優勢，增加與強隊對決的本錢的底蘊。上賽季初期曼聯的CRonaldo亦都引起了巨大的爭議，不少人認為缺乏策應能力與反搶意欲的葡萄牙巨星成為拖累曼聯成績的元凶，他的存在致使曼聯整體的問題爆發，歸根究底就是對於射手角色的厭惡與排斥，成為了時代的主流。

Jovic這類型的前鋒在時代的洪流之下，被邊緣化可以理解，但筆者認為不宜過度矮化射手的重要性與存在價值，他們或許不是協助建構體系的最佳人選，但一個好的射手可以把「不是機會」的傳球轉化為入球，這樣才是進攻最終的目的。現今一些新晉的教練、年輕一輩的球迷往沉迷於傳控、技術流、無鋒陣等等賞心悅目的進攻模式，但他們都忽略了進攻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入球。

【結局】

橫空出世到泯然眾人的例子比比皆是，Jovic踢法的單一造成了他生涯的悲劇，缺乏自信對於射手而言是個大忌，尤其是單純依靠射門能力的Jovic，當他們失去了在禁區把「不可能的機會」轉化成入球的決心和信心，他們幾乎就失去了場上的作用。現代足球講究整體性與流動性，他們既需要前鋒擁有作為射手的觸覺，同時也需要前鋒兼具連接後場的技術，Jovic偏於一隅的風格難以容身在豪門當中，這不難理解，但去到意甲之後，又能有所不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