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會「專家」的誕生：神級？神棍？各方的牽制與補足》 (Patreon)

上次的文章講到，轉會牽涉到球會與球會之間、球員與經理人之間多方的角力，他們遵從商業社會中的利益原則，同時也利用著在戰場上爾虞我詐的鬥爭法則，輕鬆的交易往往伴隨良好的關係與信任，困難的交易往往受到意願與利益的絆腳，這些複雜的情節，過往一直是各方之間的秘密，但隨著「轉會市場」類型的節目登場，一眾獨立而來的「轉會專家」大行其道，球會與經理人會透過他們的喉舌發布有利自己的信息，專家們亦會利用這樣的秘聞來爭取讀者，久而久之，媒體與轉會各方之間，又出現了一種新的相處方式，最終成為球迷「考研秘聞」的途徑，大眾要準確的消息，同時也要娛樂性的消息，爭議的話題固然能引起熱烈的討論，但有時平實的報道也可以惹起軒然大波，到底這些「轉會專家」是怎樣誕生的？

【兩種類型，各擅勝場】

過往由報章、電視台主導的轉會消息已經淡出舞台，這些「日報」但是「定期」形式的轉會消息往往伴隨著一系列的猜測與穿鑿附會，甚至是編輯們閉門造車而成的結果，因此路人現在都知道「Daily XXX」是最不可信的媒體之一，意甲球迷近年也對《都靈體育報》、《羅馬體育報》等媒體冠以「故事會」的稱號，包括天空體育、BBC、ESPN等傳統媒體在內，他們夾雜了大量「球迷想看」的報道而非「真正發生」的報道，這些媒體開始失去了公信力，取而代之的一眾獨立運作，或是以個人名稱為主導的記者，他們部分仍然隸屬於這些傳統機構，部分則以個人身份獨立出來而為人熟悉。

順帶一提，這裡說傳統媒體公信力下降，並不代表他們沒有令人可信的消息，甚至一些獨家消息，而是要更加仔細地觀察他們的文章當中，是否出現「引述《XXXX》」，很多人看到「BBC」就認為非常有可信性，但實際上，BBC不時會綜合英國媒體的報道，他們會在傳聞後面標示「Via xxx」，這樣可信性就會大打折扣。部分人為了加強自己的說服力，往往會引用大機構的名稱，卻忽略這些細節，誤導了觀眾，所以真要「瞭解」轉會消息的發展，觀眾們有時還需要多留意細節，切忌被不同的媒體和字眼帶動而輕易暴跳如雷，否則一個轉會窗就會壞死不少細胞。

這些記者亦可以籠統地分成兩個類型，一種是綜合性為主的，為人熟知的當然有「始祖級」人物的Gianluca Di Marzio，以及Fabrizio Romano，他們憑藉出色而廣泛的人脈，掌握著不單止是意大利本土的消息，包括西班牙、英國、法國在內的地區的球員與球會消息，通過反覆的驗證與查考，繼而發布，因此他們往往得到更廣泛的認識。而另一種則是以「跟隊」為主的，他們往往是與某一球會的內部人士有極為緊密的連繫，通過長時間的觀察、溝通，利用推敲和驗證的方式來查證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資訊，例如列斯聯的Phil Hay、熱刺的Alasdair Gold，他們由記者轉變為針對某一球隊的知情人，他們未必能夠廣泛地掌握其他球會甚至國外的訊息，更手握更為貼近球會的真相。

圖：Gold（左）能夠披露不少熱刺的消息，包括近來網絡上熱議的干地訓練法，Gold都在現場仔細筆錄然後發佈文章。

兩種類型的傳媒人，擁有不同的優勢，DiMarzio能夠利用人脈去驗證一些跨國的轉會消息，他們能夠與諸如球會技術總監、球員經理人、轉會中間人等混熟。而Phil Hay這種記者則能夠更接近內部的消息，甚至仔細去研究球會的狀況，例如財務情況、總監的喜好與習慣，甚至由於專職的關係，部分以球會為單位的記者甚至可以在總部或訓練基地附近「跟蹤」、「捕捉」關鍵人物，從而查證資料。 兩種類型的記者實際上可以互補不足，深入性與全面性之間，取得平衡，他們內部的合作，也成為了他們豐富自身資訊的來源。

【媒體與球會的角力】

久而久之，球會的經理們、球員的經理人們開始懂得與媒體打交道，一方面利用他們來發表有利自己的消息，另一方面則通過傳媒人的獨家資訊來探秘市場上的消息。最簡單明確的例子，就是經理們利用媒體人發表「有意出售XXXX」、「不僅A球會，B球會亦與XXXX有接觸」的消息，來吸引買家、抬高價碼，引起各方的競價，從而完成交易。近來意甲球會拖連奴就用類似的方式，四處發表各方對Bremer有意的消息，希望引來競價的同時，催促國際米蘭提升報價。

但球會有時也會頗為痛恨這些傳媒人，因為他們會成為經理人的喉舌，發表不利球會的消息，例如Rashford在年初就利用經理人與傳媒發表有意離隊的消息，Lewandowski的經理人Zahavi幾乎每年都會就旗下球員的未來發表「不想續約」、「有意離隊」的消息，希望抬高續約的價碼。最終，上篇提及到，轉會市場牽涉到各方的鬥爭，戰火延伸到媒體人當中，他們有的為求高效，會甘於被利用，有的為保金漆招牌，會利用延後發佈的方式來「討好」各方。

【元祖的誕生──Gianluca Di Marzio】

那麼這些媒體人是怎樣誕生的呢？我們一同來看看Gianluca Di Marzio的故事。

1974年3月28日，Gianluca Di Marzio在意大利南部的那不勒斯出生，他的父親，是當地赫赫有名的教練Gianni Di Marzio，但他人生中最出色的成就，並非帶領球隊得到輝煌的成就，而是他把那不勒斯的英雄，足球界的真正天才Diego Maradona帶到亞平寧半島。

「我當時到阿根廷發掘年青球員，一位的士司機告訴我，有一位天才球員的存在，並且把我帶到比賽的場地。我只用了十五分鐘，就決定把他推薦給球會，下定決心要把他帶到拿玻里。」Gianni 在2020年接受訪問時說到。

雖然最終，交易一直延到1984年才完成，但多年來Gianni沒有斷絕過與Maradona的往來，因此後來這位阿根廷巨星在加盟巴塞隆那短短時間後，亦願意前往拿玻里效力，成為這裡的英雄。

圖：Gianni與Maradona

就是這一重關係，年紀輕輕的Gianluca 就能夠與Maradona以至於拿玻里球會上下，建立了緊密的關係，他有機會出席「叔叔」們的聚會，瞭解到球會的內部運作，後來這群球員退役後，各散到不同地方任職，就成為了Gianluca的人脈，當中包括了2009至2015年間任職拿玻里體育總監一職的Bigon，以及烏甸尼斯的首席球探Carnevale，他們都是Gianluca的兒時好友，也樂於為他提供最接近真相的消息。

Gianluca除了這些「先天」的人脈之外，自身後天也有不少優勢，在法意大利首屈一指的Teramo法律系畢業，畢業後投身於球員經理人圈工作，希望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去投身足球界，但後來Gianluca發現，經理人的角色並不能把他的優勢完全發揮，因此，他萌生了成為傳媒人的念頭，加入威尼斯的Telenuovo任職，繼而憑藉出色的能力被天空體育招攬，踏上了成名之路。

2006年，天空體育發現轉會市場的獨特魔力，他們既可以填補休賽期的空白，也可以作為另類的足球節目引起觀眾的注意，擁有人脈又能夠掌握媒體技巧的Gianluca Di Marzio就成為了主持的不二之選。憑藉天空體育得天獨厚的人才資源、Di Marzio自身的人脈優勢，加上其「慢而詳盡」、「內幕比新鮮重要」的報道原則，使得Di Marzio的消息或許並非獨家或最搶先的一家，但必然是最為詳細、最為深入的報道，奠定了轉會市場首席的地位。

不過，當2010年DiMarzio因應時勢創立GianlucaDiMarzio.com後，Di Marzio的公信力就隨著時間和手下人才的流失而逐漸下滑，以往以詳盡而準確見稱的Di Marzio，無辦法保證手下記者的質素和來源的準確，為了提升產量而忽略了質素的問題，最終使得近年GianlucaDiMarzio.com遭到眾多的質疑，即使其個人的twitter帳戶，或是親筆書寫的專欄（部分刊登地意大利媒體的網站）仍然擁有最為準確的消息，但一旦遭到污染，其名聲亦因此受到影響。

圖：「有圖有真相」是網站創立初期最大的特色，他們會有專員守候相關人士，包括部分球員抵達機場、經理人與球會總監的見面等，這使得他們的可信性大大提升。Gianlucadimarzio.com的水印一度成為「真相」的代名詞。

雖然今天的內文沒有辦法把Fabrizio Romano的故事都寫完，但Romano的成功，與DiMarzio的培育有莫大的關係，Di Marzio在天空體育任職的時期，就已經進行「招兵買馬」，刻意培育新一代的媒體人才，「九十後」一代當中，以Romano的能力和觸角最為出色，成為了頭號助手，後來Romano也獨立出來以「Here we go」為個人招牌，成為另一位公信力最高的轉會專家，Di Marzio扮演的角色非常重要。

【媒體人之間的角力與戰爭】

上文提及過，以單一球會為中心的媒體人，他們往往比較和善，由於掌握的資訊已經經過內部證實，因此很多時並不會引起太大的爭議，例如Phil Hay曾在《約克郡晚報》擔任首席足球記者一職，到後來轉投The Athletic後，專職書寫列斯聯的新聞是自然而然的事，也不會受到太多的攻擊和指摘。（即使是卡塔爾體育投資公司主席，亦即巴黎主席Nasser Al-Khelaifi有意收購列斯聯一事上，Phil Hay多次強調雙方的接觸與交易的進行，最後還是沒有下文，這事引起過討論，但無損Phil Hay的地位）。

圖：Phil Hay出版過一本有關Bielsa與列斯聯的書籍，非常受列斯聯球迷歡迎。

但Romano與DiMarzio的背景使得他們有較高的地位之外，其他一眾的傳媒人卻顯得更多唇槍舌劍，一些依靠一兩則新聞爆紅的「轉會專家」，他們實際上沒有廣闊的人脈，只能左抄右偷地把新聞發佈，當成自己的獨家消息，部分更是憑藉個人的猜測和推斷而發表，這些轉會為了提升個人的公信力，有時甚至會「攻擊」其他傳媒人，例如近來意大利轉會方面的Nicolo Schira一度報道了自由身的意大利前鋒Belotti接近加盟摩納哥，而且詳細地寫出了年薪、合約年期等，但法國方面的轉會專家Santi Aouna直接在其帖文下留名反駁。而最終摩納哥接近簽入瑞士前鋒Embolo，這亦側面證明了Aouna的消息更加準確。

本年夏天各方的轉會資訊風向轉變速度極快，Raphinha的交易在48小時內三度更改目的地，連Romano的「Here We Go」魔法亦失效，這些半吊子的轉會專家遭受到的質疑聲音就更加猛烈，他們互相攻擊的畫面也就更加頻繁，車路士班主保利「掃蕩式」談判收購的方式，一方面提升了很多新聞素材，但另一方面亦考驗傳媒的細心程度，想當年震驚球壇的Higuain從「抵達阿仙奴體檢室」到最後官方宣佈加盟拿玻里事件，至今仍成為經典，原因是它的峰迴路轉，連最資深的記者都感到汗顏。

【結語】

轉會市場的消息近年有比球賽更加吸引的趨勢，球迷們對於轉會消息的熱議程度有時比一場大戰過程更加熱烈，部分中立球迷或許抓不到討論比賽雙方的戰術內容，卻能夠在轉會消息身上說得「井井有條」，這樣的特色下，使得轉會市場不再單純成為休賽期的「過場客」，Mane在歐聯決賽賽前傳出遞交轉會申請的消息、Lewandowski在五月時表達轉會訴求的話語，甚至蓋過了歐聯決賽前後的討論，這些傳媒人的角色和地位越來越重要，是鬥真？鬥詳細？鬥快？鬥準確？鬥獨家？他們各有定位。

有人會利用媒體來發表對球會有利的消息，

有人會利用媒體來損害他人的利益，抵毀他人的形象，

媒體最終扮演的角色如何難以一一看通看透，但球迷卻可以選擇用智慧來判斷，即使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看待轉會市場最高的法則，往往都是看誰「忍到最後」、「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