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聯2022/2023賽季展望：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 (Patreon)

陸游是中國古代最偉大的詩人之一，其身處的南宋，外有北人南侵、內有奸佞當道，他有北伐報國的熱誠，卻難有建功立業的機會，這份熱枕最終成就了千古的名句，流芳百世。除了家傳戶曉的「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之外，本篇標題所取用的，是出自《書憤》：

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

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

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

詩中講述作者憶起昔日輝煌之功，面對南侵的邊族仍能大捷而回，那時候不知道世事艱難，到了如今髮鬢變白，北伐夢想成為空談，面對諸葛孔明的事跡自愧不如。

這樣的背景，實際上讓人不禁套用到曼聯身上，自費爵爺榮休過後，曼聯也在雲高爾與摩連奴手下贏過獎杯，取得大捷。也在蘇斯克查手下，展現過「紅魔」精神，那時候的球迷與球員，尚不知世事艱難。但幾年過去，身邊不少在讀書時期因爵爺愛上曼聯的人，如今已成人夫，甚至人父，但曼聯在載浮載沉之間，「北伐」成功遙遙無期，沒有人知道，坦夏的到來，到底是皇朝復興的起點，抑或是只是延續失敗中途站，那種既期待，卻又怕受傷害的忐忑，持續在曼聯球迷內心交戰。

【坦夏：橙色的戰術執迷者】

坦夏（Erik Ten Hag）2002年在荷甲球會川迪退役，隨即開展其執教生涯，先後在川迪的青年隊執教，也在一線隊擔任過助教一職，其後轉投PSV及伊高斯，到了2013年，他前往德甲拜仁慕尼黑執教二隊，在這裡，他近距離觀察了哥迪奧拿的戰術，二人同宗同源的戰術理念很快就讓坦夏得到啟發。 2015年，坦夏回到了烏德勒支，兩年後成為阿積士的主教練。在阿積士，坦夏五個賽季內合共執教215場比賽，取得了五座獎杯，其中一度在歐聯賽場殺入四強，成為一時佳話，共麾下的Ziyech、VanDeBeek、FrankieDeJong等青春風暴讓他們成為晉身豪門行列，而坦夏自己，也在這個夏天，成為曼聯的主教練。

圖：拜仁慕尼黑時期，坦夏與哥迪奧拿不時深入交流。

圖：坦夏在阿積士時期的成績，表現非常穩定。

（由於篇幅關係，不打算深入去講坦夏以往的執教風格，只集中講述阿積士時期的戰術）

與不少荷蘭教練一樣，433是他們標準起步的陣式，坦夏亦不例外，不過在阿積士的後期，坦夏開始將4231以及三中堅的踢法融入到原本的戰術當中，使得阿積士整體變得加多變、難以防範，2021/22球季阿積士一度在歐聯小組賽完成全勝的壯舉，反映這支荷甲勁旅並非只在自家門口耀武揚威。

（阿積士最後在十六強被賓菲加爆冷淘汰，阿積士全場圍攻無果，門將Onana犯下大錯，最終失去了晉級資格）

圖：坦夏本賽季非常慣常使用4231陣式，可以注意RCM與LCM、AM的站位呈明顯的不對稱，是一種變奏版的433。

TenHag的足球哲學強調技術、流動性、覆蓋三個主要元素。

首先是技術方面，每一位球員都需要具備一定的傳接球水平，而且必須要是能夠在壓力之下完成擺脫和推進等多重任務的水平，包括中堅的JurrienTimber、LisandroMartinez以及老將Blind在內，都需要在對手的高位壓逼之下完成推進的任務，亦因如此，L.Martinez與Blind亦成為荷甲傳球成功次數最多的球員。

現今不少球隊都以後防，甚至門將作為進攻的發起點，坦夏的技術要求比之更高，後防不僅需要成為進攻的發起點，更加有需要成為串連起最後區域的關鍵人物。他們有時會跨越中場線，與前鋒線取得直接的連繫，如此一來，阿積士整體能夠創造空間和威脅就不單單在於中場球員，對手的前鋒線球員亦必須進行跟防以減少防線的壓力。這種防線「以攻代守」的方式實際上也幫助阿積士完成了壓制。

圖：L.Martinez與Blind每90分鐘將球傳入final third的次數排在七大聯賽的十名以內，比不少中場都高。

在流動性方面，上文提及過，Ten Hag在433以外，又融入了4231與三中堅的踢法，他麾下的球員需要適應不同的角色和踢法，以當年的Ziyech為例，球員不僅會在右翼鋒位置出現，也會在中場中路偏右的位置擔任「8號位」的角色，既會連接中後場的進攻，也會成為Final Third的傳球手，在這樣的環境之下，DeJong、Tadic等人亦會適時化身成為右翼、中鋒等不同的角色，球員可以因應對手防線不同的特點來靈活調配進攻手段。

過去一個賽季，前鋒Haller在阿積士的前場擔任了極為重要的角色，身高達到1米90，兼具爆發力與移動能力的科特迪瓦國腳經常在前場四處游走建立支點，掩護身後的球員插上助攻，或是為自身提供用球的空間，這樣的踢法不僅使得阿積士的流動性發揮得淋漓盡致，更加彌補了中前場過於強調技術而忽略身體對抗的缺陷。

圖：Haller接球和傳球地點遍佈整個前場。

前場有游擊中鋒，後場有帶刀侍衛，阿積士的整體進攻點非常豐富，而且陣型亦會隨對手的特點而改變，中場Alvarez以及左閘Blind會輪流內收成為臨時三中堅，後場的四位球員輪流持球壓上，當皮球越過中場線，右閘的Mazraoui以及中場的Gravenberch會分列兩側Half-Space區域與翼鋒互相呼應，當Haller游擊到同側形成「overload」，進攻中場的Berghuis就會適時插上提供縱深，這樣的踢法實際上已經失去了「位置」，而只剩下角色與職責，是一種非常現代的足球模式。

圖：阿積士的兩種運轉模式，整體的流動性極高，每個球員都有進攻的責任，也需要有換位的意識。

要支撐起球隊的流動性，覆蓋就成為了重要的基石。坦夏熱愛偏矮小的後場球員，Timber（1米82）、L.Martinez（1米75）、Blind（1米80）、Tagliafico（1米72）、Mazraoui（1米83）等，都屬於標準以下身高的球員，但他們擁有的覆蓋能力以及跑動能力相對出色，使得他們可以在高位防守的時候，亦能夠覆蓋身後廣闊的空間，避免對手的反擊。而由於後場的跑動能力出色，他們在起動、爆發力方面可以彌補Haller與Gravenberch兩位高大前場球員的不足，又或是加迅速加入戰圈完成反搶、高位攔截等侵略性高的防守任務。

圖：阿積士是歐聯高位壓逼成功後，完成射門最多的球隊。

【陣容分析：荷甲移植之路】

坦夏在宣佈接手曼聯帥印之後，先後接受過大大小小的媒體訪問，不難發現他對於移植阿積士打法到曼聯的想法，這亦符合曼聯急需一位戰術奠基者的短期目標。但曼聯現有的陣容是否切合坦夏所需，相信讀者看過上文提及的三個要點之後，都會概歎一聲。實際上坦夏所需要的陣容改革幅度巨大，部分球員的特點並不符合戰術所需，但坦夏適用於荷甲與歐聯的戰術，又是否全然符合英超的需求，這點也引起疑問，到底坦夏會怎樣將荷甲與英超之間的風格融和，成為任內的第一任務。

曼聯後場實際上能夠在壓力下用球的球員有限，Varane有基礎的短傳能力但欠缺視野和穿透性，Maguire慣常在左中堅位置但每每遇上壓逼又會身體失調，二人實際上都不符合「壓力下用球」這個基本原則，球隊中堅位置實際上只有Lindelof的傳球水平符合需求，這相信亦是曼聯在轉會市場早早階段就放棄引進Timber，把目光轉向L.Martinez的主要原因。

除此之外，隨著左閘位置已經鎖定飛燕諾的Tyrell Malaica，加上右閘的Dalot理該會成為坦夏的主力選擇。Tyrell Malacia本賽季隨隊出戰歐洲協會聯賽的表現出色，即使在決賽中被羅馬擊敗，Malacia的表現仍然讓人留下深刻印象，其不僅擅長作為進攻點提供傳中，更加有切入內線完成射門的能力，這樣的風格確實符合坦夏強調流動性。

圖：Malacia以傳球創造機會的能力在聯賽排名不比前場球員低。

圖：Malacia雖然身材矮小，但對抗成功次數也在荷甲排名前列。

在阿積士的時期，坦夏在比賽途中會派上身高1米91的Schuurs去增加後場的對抗能力以及制空能力，假如曼聯的主力陣容中同時抽走Varane與Maguire二人，防線的整體身高偏矮的問題在英超會成為巨大的問題，在曼城與利物浦相繼引入高中鋒的情況之下，坦夏能否判斷好時機讓此二人有足夠的上場機會，防止對手利用長傳高空走廊完成簡潔推進的踢法，將會非常重要。

從目前的消息來看，VanDeBeek與DeJong將會在下賽季的曼聯扮演重要的角色，特別是後者經過長期的談判過後，終於有突破性的發展，坦夏之所以強調這位荷蘭中場的重要性，原因是他能夠帶來足夠的技術含量與流動性。DeJong的技術能力無容置疑，問題在於場上的角色與職責相對含糊，這一點從他在巴塞隆那兩個球季的情況以及迪保亞手下的荷蘭隊可以看到，幾位教練出現了一種「既用得好，也用得不夠好」的尷尬情況。筆者認為，Frankie DeJong的最佳使用方式，理應是進攻時由後到前、防守時由前到後，以DeJong為核心建立縱向的體系。 在進攻時，DeJong會在防線附近接應，並且開始進行組織和推進任務，他能夠在壓力下用球、甚至能夠突破擺脫，這樣可以提升到中後場的推進能力，從後場運送到前場的過程中，中場、前場球員會相對地與之完成換位，形成陣型的流動性。

圖：DeJong在阿積士時期的帶球推進次數冠絕荷甲，而且失誤率極低。

曼聯陣中有Fred與McTominay兩位能夠勝任介乎「六號」與「八號」位置的球員，加上VanDeBeek同樣熟悉坦夏的體系，三人在紙面上更加符合作為DeJong副手的角色在中場形成輪轉。問題在於，BrunoFernandes的定位將會如何，而傳聞越傳越接近的Eriksen加盟過後又會以甚麼角色在場上支援進攻。兩位球員都慣於完成最後一傳與最後一射的任務，他們屬於位置越靠後，作用越小的球員，坦夏若要強行「拔除」Bruno或會引起不必要的場外爭議，但其用球冒進的壞習慣未必適合講求細膩與精確的坦夏，他們之間的融合會成為曼聯中場一個極為重要的焦點。

圖：Frenkie DeJong的防守能力雖非出眾，但是在合理的水平，他的加盟對曼聯的防守傷害性不大。

前場是曼聯變數較少的地方，CRonaldo相比上賽季中段需要承擔大量的對抗任務引渡兩翼進攻，理應更加適應Haller游擊中鋒的角色，可以在因應場上的形勢，尋找相對消耗較少的地區建立支點，其小範圍配合的思維，以及對空間的捕捉能力實際上是球隊前場最為出色的一員。而Sancho的特點與Tadic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擅長在Half-Space利用路線的變化來完成突進，也有接應中場的意識和能力，這樣可以令他在Rashford與Elanga之間的競爭中佔據主動的位置。而Antony的談判亦可以解決曼聯在右路的問題，這位巴西翼鋒本賽季作為外線的突擊手，完成了大量的一對一突破，成為阿積士在前場最具威脅力的球員之一，雖然並不擅長遠射或是傳中，但突破後的進攻完成度不俗，其第一腳觸球後的擺脫與突破能力出色，在理論上可以適應英超守衛的撲擊，這亦可以刺激Rashford思考自己的定位，這位英格蘭球員實際上也更加適合仍為外線天擊手，而非在Half-Space位置暴露自身柔軟度和變向能力不足的問題。

圖：Antony主要集中在右路活動。

圖：Antony創造機會的能力在歐聯亦非常出色。

【嚴謹細膩與吹毛求疵的一線之間】[

坦夏的訓練風格以嚴謹細膩見稱，與之合作過或是觀察過其訓練方式的人都紛紛表示坦夏對於球隊的大小事務都會無有遺漏地進行管理，包括球員訓練中的飲水時間、訓練後的聚餐形式等，都會有嚴格的規定，這樣的風格令到很多球迷雀躍不已，他們祈求鐵腕風格的教練對球員的歪風進行整治，亦希望DeGea口中「無心踢球」的球員能夠有更多的反省與自覺。 同樣以控制見稱的干地，中途接手熱刺過後帶來的提升明顯，這位「連性愛姿勢都會管束」的教練使得熱刺球員的身體狀況處於更高的水平，擺脫了摩連奴與紐奴時代的頹勢，甚至改善了部分球員的傷病問題，在這樣的橫向對比之下，坦夏的作風無疑令到更多人有更高的期望。

不過，干地雖然在控制上細膩嚴格，但他在高壓的同時，注入適當的懷柔，例如球隊勝利過後必然有休息日，例如完成高強度訓練之後，會容許球員進行輕鬆而趣味性的小型比賽（不限於足球）來放鬆心理，坦夏的訓練是否有這樣的放鬆空間非常值得關注。曼聯球員的商業價值更高，球會的政策也有商業化的主導，在一些細節上未必能完全符合坦夏的要求，正如早前有片段流出，Fred與Telles在訓練基地拍攝紀錄片就引起了BrunoFernandes的不滿，但這樣的情況理應不限於兩位巴西球員，坦夏在這方面必然不能像阿積士時期自如。

據媒體報道，坦夏要求卡靈頓訓練場中，草的長度必須劃一為15毫米，這樣可以使球員更加容易完成快速短傳，亦希望這樣的環境能夠與奧脫福的情況統一，提升球隊主場的適應力。荷蘭教練的訓練當中，往往會加入以完成射門為終結的快速短傳、快速推進練習，球員會在不斷奔跑當中進行短傳訓練，確保在高強度節奏之下保持傳球的準繩度。從曼聯首兩天的訓練片段可以看到，坦夏已經加入了一些短傳的訓練，例如Sancho為中心的快速連接、例如四至五人為一組的快速推進等，意圖明顯而且觀賞性十足。

坦夏與雲高爾一樣，在夏天的訓練前夕高舉「訓練腦袋」的旗幟，這當然會令球迷們雀躍不已，不少球迷近年對於Rashford、Bruno等球員的評語均是「唔用腦」為主。兩位荷蘭教練在訓練當中甚至會出現「11人對0人」的純幻想訓練，球員需要在訓練當中幻想對手的跑動路線，這樣對於保持進攻節奏、球隊的陣式等，有非常重要的結果。

（這裡補充一下，一般的訓練會以「有人」的方式去進行干擾，增加比賽的難度。但這種幻想的訓練，更能夠反映球員第一時間的踢球習慣，例如有球員看到前場球員處於空檔，就下意識長傳，但這樣並不利於球隊的節奏，所以利用想像然後思考，這樣可以令球員改變用球的習慣。）

圖：雲高爾曾經要求Rooney在禁區內不要第一時間射門，要觀察對手門將的位置和動作，但這樣的要求被球員認為保守與「不懂足球」。

圖：坦夏在訓練中加入不少快速短傳的訓練，球員會不斷跑動和短傳接應，中間一名球員會作為連接。

嚴謹細膩可以成為頂級主教練的成功條件，但現今足球主教練與球員之間的連繫更加緊密，高壓管治最終會否演變成吹毛求疵實難預料，與摩連奴共事的職員往往都處於兩極化的評語，有人形容其風趣幽默，細心嚴格，有人形容其口無遮欄、逞口舌之快，球迷往往會將之近年更衣室的失控情況歸咎於其老派的管理方式，坦夏這樣的管理，又是否可以符合球員的風格，確實會引起一定的疑問。

【結語】

上任之初，坦夏所得到管理層的支持度必然巨大，他有權力解決眼見的內憂，並且通過轉會市場果斷的出擊來彌補陣容的缺陷，球員們在主教練的威嚴之下，必然會更加投入去爭取主力的位置。蜜月期的出現是可以預計的，但這樣的氣勢是否能夠延續下去，在出現問題的時候與球員之間的相處之道將會是荷蘭人最大的挑戰。

筆者之所以在整篇文章提出種種顧慮，並非與曼聯有甚麼深仇大恨，而是從近來的觀察當中，感受到危機四伏的感覺，這當然很可能是庸人自擾。只是從甫公佈上任就以近乎絕情的態度對待蘭歷克（筆者認為不論球迷評價如何，坦夏亦有聽取蘭歷克意見的餘地和理由，但坦夏擺出的態度是一副「不用你管」的態度，最終令蘭歷克提前離開，個人認為有不妥），及後在回應CRonaldo的戰術情況時，強調自己會以戰術架構為先，不會因大牌球員而改變想法，這種回答是非常危險的。

筆者作為國際米蘭球迷，過去也遇過一位以嚴謹見稱、大小事鉅細無遺管束的教練，在這位教練領導之下，國際米蘭甚至在國家打吡擊敗過祖雲達斯，風頭一時無兩。但在球隊的戰績出現起伏之後，他開始與球員關係不睦，甚至公開矛盾，最終短短八十多天就離隊。這位教練，同樣是荷蘭人，同樣出身阿積士的冠軍教練，在後來執教水晶宮弄得焦頭爛額，在美職聯短短的歲月之後，現今已經退出了教練圈，他的名字叫法蘭迪保亞。

當然，球壇上，很多事情由成績說話，坦夏若然能夠把曼聯帶回頂峰，這些強硬的態度和管理方式就是成功的基礎，甚至會成為教科書式的案例，供後人研習，但坦夏到底是會另一個迪保亞，抑或是另一個雲高爾？他是否能夠把曼聯帶回巔峰，本賽季是有史以來最複雜的一季，世界杯夾雜其中，五個換人名額首次在英超推行，這些都成為很多教練的「變數」，坦夏怎樣在賽季危機當中不斷調整，在管束與管理之間取得平衡，這些都是曼聯未來一季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