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超聯與歐足協之爭：私有化與大眾化的對立】 (Patreon)

4月19日歐洲時間凌晨的12時正，十二支球會發表聯合聲明成立歐洲超級聯賽（European Super League）引起了熱烈的討論。到歐洲時間的晚上，歐洲足協宣布討論多年的歐聯擴軍與改革將在2024年正式推行。時間上重合，完全可以理解為：佔據球壇大面積資源的「豪門」球隊，對歐足聯一而再再而三將足球大眾化推廣，分攤豪門球會資源與利益的「叛變」。

然而球壇名宿的熱烈反響、AndreHerrera、BrunoFernandes等著名球星接連發聲，即使高普與Henderson亦同時反對歐超聯的成立，球迷間的強烈抗議亦反映了民心的所向。然而，一切似乎在十二支球會的意料之內，他們「漠視民意」、一意孤行的態度讓球迷深深感受到傷害，對足球運動的信仰歷史以來第一次的面臨坍塌。

【歐洲足協的改革，利益的觸及】

自柏天尼上任以來，這位被外媒稱為「擁有革命基因」的男子就積極推動一系列的「大眾化」、「平等化」的改革，財政公平法案（FFP）的設立、歐洲國家杯的擴軍與改制、歐洲國家聯賽的設立等，無疑都對足球大國與大球會的發展與利益，一些球會在FFP之下苦苦掙扎，即使引入新的東家亦無法大展拳腳；一些強國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應付更密集的賽程。不過，這些改革無法讓「既得利益者」感受到「切膚之痛」，因此也沒有加快了歐超聯，甚或乎其他一些新制度的建立。

然而，當歐洲足協推動「瑞士模式」的改革時，卻嚴重觸動了這些大球會的利益。在新模式之下，歐洲冠軍聯賽、歐霸杯、新成立的歐洲協會聯賽都會變成聯賽制，每支球隊的比賽場次由六場增加到十場，原本擁有「休戰期」的一月周中亦需要比賽，這無疑加大了已經多線作戰的大球會的壓力。另一方面，擴軍會增加小國球隊進入的機會，在單場制度下，有機會出現曼城、巴塞隆那等球會承受九小時單程飛行時間前往東歐作賽，而對手卻不需飛到英國、西班牙作賽的單向「損耗」，對此英國賽會、西班牙賽會亦一度表達過對新制度推行的不滿，但卻沒有得到歐足協足夠的重視。

最令豪門球會不滿的，當然是獎金分配的部分。過去歐洲足協一直作為唯一的分配者去決定獎金的分配形式，縱然歐聯的獎金制度盡可能利用「Marketpool」與「Coefficient ranking」去按照各球會的成績作為分配根據，但不少球會已經提出過有關的「平等」分配實際上是對吸引力更強、營收能力更高球會的一種「不平等」，他們需要支付五、六倍的班費去爭取歐聯入場券，而一些小國的球會卻能夠憑藉壟斷當地的人才保證每年進入歐聯。如今，擴軍意味著原有的分配制度進一步「失衡」，這是他們不能接受的。

2018/19年歐聯的分配

【能戰然後能和，各持利劍的抗爭】

→歐超聯，後盾堅實的強硬

歐超聯的設立醞釀多年，在疫情打擊下各支球隊財政狀況大受打擊，加快了歐超聯成立的步伐是可以預計的，在摩根大通強勢支援下，揀選歐洲足協宣布推動改革的日子發表聲明可以看出十二支球會的有峙無恐。

希望擺脫歐洲足協多年來的強勢介入與制肘、希望脫離歐洲足協單方面分配獎金資源的制度，他們希望憑藉自身的影響力、營收能力去發展出全新的足球制度和賽事。

意甲的北方三雄AC米蘭、國際米蘭與祖雲達斯為意大利球壇帶來的收益佔超過六成，而西甲三強的情況更估計達到七成以上，意大利與西班牙賽會對他們的依賴程度，比六支球隊對聯賽的依賴程度更高，這種強硬是擁有堅實後盾之下擺出的姿態。

目前意甲方面已表明不會在這賽季對三支球隊進行懲處，盡管歐足聯方面希望能夠盡快將十二支球隊從國內聯賽中剔除，以此作為反制的手段，但龐大的收益、轉播權的損失、行政上的處理等，都並非一時三刻能夠解決的問題，他們採取類似「拖延」的措施進行觀望是合理的選擇，各界都期待歐超聯與歐足聯之間能夠進行談判，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案。

圖：2019年意甲球隊的球迷數目

→歐洲足協，大眾化的民意

面對強而有力的十二支球隊「叛變」，歐洲足協持有的是大眾化之下得到的民意，他們強調平等參與足球、小國爭取歐洲賽資格的權利，由退休教練、球員以及媒體與球迷都大面積反對歐超聯的成立，成為了歐洲足協能夠以強硬姿勢應對的本錢。

「沒有球迷，你們甚麼都不是。」包括利物浦、曼聯等多支球隊的球迷都對球會加入不公平的歐超聯表達強烈的不滿，他們甚至攻擊利物浦的隊伍大巴，甚至撤回球場上的橫額，這無疑是歐洲足協與歐超聯抗衡的本錢。民意中不少呼聲希望歐洲足協將有關球會的歐洲賽資格即時褫奪，認為是對叛變者的最佳懲處，他們甚至有將當季獎金沒收的絕對權力。

小國足球的推動是近年冒起的話題，冰島在國際大賽的表現與球迷的投入令人印象深刻，巴拿馬即使大敗卻寫下國家足球歷史印記的過程激動人心。不少豪門球會紛紛在小國建立足球學校協助推廣足球和培養青訓球員的做法更加得到廣泛的認同，Mkhitaryan成為阿美利亞人的驕傲，Modric的成就繼承了黃金一代的遺風，歐洲超級聯賽的成立無疑摧毀了這種平民化的發展軌跡，這是歐洲足協與球迷不能接受的。

【平等主義與優先主義】

英國學者Derek Parfit在1995年發表一篇題為《Equality or Priority?》的文章探討「平等原則」與「優先原則」的問題，此文章樹立了近二十多年來學界在探討「平等」、「平權」原則時的標準。文章的起始，Parfit提出一個情況：

「如果你有兩個孩子，一個快樂而健康，另一個則痛苦而身患疾病，你會選擇搬遷到一個市郊（Suburb）讓快樂的孩子繼續享受，抑或搬遷到城市，讓痛苦的孩子得到治療？」

在這個處境拋出來以後，Parfit再附設多一個層次的思考：

「如果再假設，搬遷到市郊後，快樂的孩子獲得的好處，比痛苦的孩子搬遷到城市更大呢？」

Parfit認為，功利主義者的會視利益最大化為目標；而平等主義者則會放棄利益的多寡而揀選更好的分配選擇。

套用到歐超聯與歐足聯之間的「抗爭」，前者選擇了利益的最大化，「搬到市郊讓健康的孩子得到更好的發展」，後者則選擇優先把資源分配給痛苦而患病的孩子」。

【承諾與後續，歐超聯的「超然」凌駕責任】

容我把處境轉換成一個不同的處境：

「在追兵殺到的情況下躲進山洞，你帶著兩名士兵，一名身壯力健，另一名受傷瘦弱，你手上只有一個麵包，你會把麵包平均分成兩半？讓身壯力健的士兵有更好的狀態對付外敵？抑或先救活受傷瘦弱的士兵？」

疫情之下的經濟（外敵），你作為軍官，會怎樣抉擇？是身壯力健的士兵（歐超聯）、抑或受傷瘦弱的士兵（小球會）？

道德層面上，我們必須救活公平審視瘦弱士兵的權力；功利主義下，我們要讓身壯力健的士兵得到更好的狀態。

很多球迷目前停留的，是這種非黑即白的「Take Side」階段。

但若然把以上的處境再轉一轉

持有麵包的並非軍官，而是身壯力健的士兵，他為了反抗你把麵包分成兩半、甚至優先救活瘦弱士兵的建議，自行決定把麵包食好，沒有討論、沒有詢問，漠視了瘦弱士兵的死活呢？

現在歐超聯的十二支球會並沒有作出後續的承諾，到底他們把「麵包」食完抵抗了外敵以後，他會否利用找救兵、資源、食物回來拯救瘦弱的士兵？作為世界群體以內的「既得利益者」，他們有否在世界當中同時負上社會的責任？

黃易先生的《大唐雙龍傳》當中有一句名言「成功不佔有，創造而不自居」。我們看到的，只是豪門球會為了自身利益，粉飾其言行地把「麵包」獨吞，而這是世界層面上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