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緣家書大長篇】《天龍八部》現世反思（三）：重構「星宿老怪」丁春秋的人性 (Patreon)

《天龍八部》的「星宿老怪」丁春秋是一個經典角色，忘恩負義、欺師滅祖、殘忍刻毒、而又最愛聽奉承，一出場就令讀者留下深刻印象。《天龍八部》連載之時，金庸對中共政權頗多批判，丁春秋的癖好明顯是影射中共只准人阿諛奉承，就像《笑傲江湖》的日月神教、《鹿鼎記》的神龍教一樣。

影射政治在一時三刻會受歡迎，但長遠而言，卻會流於片面。丁春秋的角色設定，正是全書性格最缺乏深度的要角：其他高手或正或邪，都經歷了不同的人生掙扎，唯獨丁春秋彷彿一出生就是超級壞人，壞事做絕，但又看不到他有任何具體人生目標。在《天龍八部》這一部講述 karma 的巨著，有一個如此臉譜化的要角，雖然第一次會讀得過癮，但藝術程度上是一大敗筆。

何況丁春秋的武功，一如書中其他角色，也是一開始拔得太高，到了最後無以為繼，劇情也難以自圓其說。逍遙派三老既然都是超級高手，天山童姥、李秋水的功力不應在慕容博、蕭遠山之下，而丁春秋的師傅無崖子是上一代逍遙派掌門，理論上武功比兩個師姊妹更高，按道理無論怎麼樣，都不應該不敵丁春秋的暗算。就算丁春秋的武功略勝師兄蘇星河，蘇星河卻說無崖子哪怕將自己的畢生功力注入他身上，也不能勝過丁春秋，這未免太誇張。但與此同時，如果不用毒，丁春秋的功力卻又不及少林派玄難、甚至游坦之，總之中間有太多不連貫之處。

因此金庸在《天龍八部》第三版，已經刻意豐富丁春秋這個超級反派人物的背景故事，希望講出一個本來沒有的 karma 佈局：

在最新版，丁春秋終於有了一點人性：他認非親非故的王夫人做契女（新版的王夫人明確交代了是李秋水和師兄無崖子的私生女），經常偷偷到姑蘇王家教她武功，視如己出，可見丁春秋和其他書中角色一樣，也並非沒有任何人性羈絆。

丁春秋為甚麼可以偷襲師傅成功，也有了合理解釋：新版交代李秋水為無崖子懷孕之後，發現師兄有其他女人，於是因愛成恨，為了報復，而勾引師兄的二徒弟丁春秋，二人再合力將無崖子突襲打成重傷。不過最後李秋水懸崖勒馬，騙丁春秋師兄已死，二人再遠走他鄉。如果丁春秋是要連同師叔的實力，才足以偷襲師傅成功，這武功層級就可以說得通。而他的「化功大法」在最新版也被大幅度減弱，變成是用毒讓對手的功力不能發揮、而不是真的「化功」，確是更符合邏輯，但趣味性就真的低了很多。

只是丁春秋的功力既然不是高得那麼可怖，無崖子也不用大費周章搞珍瓏棋局，去找隔代傳人清理門戶。為甚麼不是隨便找一個同級別高手就可以了？要拆解這個無限 bug，如果再糾纏武功，只會走入死胡同。作為寓言小說，也許這只能以 metaphor 方向理解，那就是糾纏丁春秋一生的倫理死穴。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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