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 452】徬徨與掙扎：2019年後的母親 (Patreon)

在2019年，面對香港巨變，母親一方面憂心忡忡，擔心香港是否還安全，自然也擔心我。看見一切超越她的常規能理解的荒謬事，她不斷強調只希望儘快「一切如常」，當無事發生過，其實方寸已亂。

主觀上，她自然很不希望在晚年再經歷任何變動，這是凌駕性的priority。但她同時心底裏也不會認為北京所作所為沒有問題，所以我要離開香港，她也不會完全不理解。然而，理解歸理解，她也有盡力以種種精神、親情、物質方式，勸我「不要折騰」，還是留在香港，和「接受現實」。就算我離開香港，她也只能以人身安全為由思考，很難代入更根本的問題：在「新香港」是否快樂，是否值得。

以上這些「既要... 又要...」，是她在這幾年無數次討論表達的極度簡化版，反正內容萬變不離其宗。

她一直希望我會短期內回到香港，直到我賣樓、太太女兒也離港，自然知道這是長期打算。於是，父母就要決定是否也離開香港，起碼探望也好。他們本來很抗拒，一來疫情期間，不大敢外出旅遊（這要歸功於「新香港」官媒的宣傳），二來也有各種各樣考慮，似乎有點擔心離開了會「傳達錯誤訊息」，不一定能夠回去。加上各國也一度對香港人封關，要辦的手續，也比正常旅行麻煩得多。

最終，讓他們下定決心的是2022年2月-3月期間，香港最嚴重的一波疫情。當時公立醫院屍疊屍的照片四處傳出，非常恐怖，最後一根稻草還是方艙「醫院」：我「恐嚇」他們要是確診就要住方艙，然後轉發那些簡陋設備的照片給他們，終於令他們願意暫時外出避疫，於是我們終於在英國見面。雖然我讀書時也和家人分割兩地，但通常幾個月也會見一次，這是我第一次超過一年多時間沒有和父母見面，加上他們已經很年長，自然彷如隔世。

在英國期間，母親確診了一次，當時自然十分擔心，加上她只打了三針科興，但由於剛接種完，總算有一定效用，結果很快就沒事。從此，反而算是放下心頭大石，也終於豁出去迎接新生活。

雖然父親昔日在英國留學，父母英文都沒有問題，但對老人家而言，台灣畢竟遠比英國容易適應：一來是飲食文化，二來是交通，台灣起碼可以的士、Uber出入，英國卻近乎必須自駕，否則只能在家附近行走，對習慣了非常便捷的跑馬地的父母，自然覺得沉悶。

但在牆外的世界，他們接觸了眾多離開香港的香港人，包括我的不同朋友，對這個政權的所作所為有了更多的了解，雖然痛心香港發展成這樣，但又可以如何？縱然在海外面對很多不習慣、和身邊人的摩擦，但我經常提醒她：相對於很多人，我們家庭已經非常、非常幸福，假如還是要選擇怨天怨地，就與人無尤了。

▶️ 馮智政：留下來的人，被掏空靈魂，下一步怎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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