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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一知道我母親曾在《大公報》工作,就假定她是藍絲。其實每一個人都是立體的,從來很難用簡單的標籤,概括每一個人。特別是在舊香港,真正自由開放,表述立場基本上沒有代價,很多表面的黃絲,也不會知道自己受壓時的真正價值觀所在。反而是昔日左派中人,早就直接接觸來自政權、組織的恐懼,兩者起步點不同,其實難以相提並論。

母親不喜歡人們稱呼她為藍絲,因為在她眼中,藍絲等同「沒有獨立思考」、「沒有人性」,而她強調自己兩者皆有。前者我會有一定保留,後者則完全認同:她有非常氾濫的大愛,雖然不很懂同理心(empathy)的運作,但任何有違人性的事,她都感到痛心疾首。2019年之後,她也不斷慨嘆「點解香港變成咁」,看見國安法那些「被告」被未審先囚覺得荒謬絕倫,看見年青人被打壓覺得很痛心。對一些她認識的公眾人物,例如毛孟靜,她特別覺得很慘。

舉一例子:2020年,張崑陽離開香港前,曾到我家食飯,當時母親就說,他是來道別的,反而我還沒有想到他立刻就離開。他走後,母親就不斷嘆息,為何一個大好青年、天真可愛,要被逼走呢。

但與此同時,她一生人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概念:中共非常強大,也非常恐怖,千萬挑戰不得。至於甚麼是「挑戰」,基本上任何中共不喜歡的事,都不應該做,「否則就有非常恐怖的後果」。這句「否則就有非常恐怖的後果」,從小到大,她和我說過很多次,去convince我「千萬不要碰政治」,而且越是近年,說得越多、越肉緊。而這種恐懼之揮之不去,貫徹她的一生。所以雖然她不喜歡現在的香港,但同時又不斷宿命地說:「阿爺從來都係咁㗎啦,你依家先知?」

Facebook出現時,她就勸我不要分享任何個人、家人照片,似乎早就知道在中共手中,從來沒有私隱的概念,只會用來勒索。只要我的文章有任何字眼她覺得敏感,會成為「file」的罪證,她就會寫長文勸我修正。然而遇到那些建制陣營、特別是傳統土共,她其實都會看不起,覺得他們都是擦鞋上位、毫無個人人格,在家經常嘲笑他們是木偶和傀儡,同時又假定他們是壞人,「隨時都會出賣你」。諷刺地,最提點我要「小心土共」的,同樣是我母親。

這種矛盾,比盲目愛國、成為單純的藍絲,痛苦得多。「免於恐懼的自由」,對她而言,是一個alien concept。

我和心理學博士五叔研究過,假如母親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慢慢愛上了那個「綁匪」,反而簡簡單單,不用想太多。問題是她又強調自己會獨立思考,與及同時深受基督信仰那種對人性的追求影響,結果每一日都活在矛盾之中。她自然拒絕思考這樣的矛盾,經常都在逃避,而又不願接受當中存在明顯的悖論。久而久之,自然產生這樣那樣的情緒病。

假如有甚麼東西令人下定決心要離開「新香港」,正是不希望下一代再在這樣的陰影當中長大。這方面,我很有發言權。

▶️ 多倫多大學心理學教授Spike Lee 政治心理學入門:回音壁效應:「深黃」、「深藍」真的還是「黃」「藍」嗎?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7nWPOKVw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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