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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麗新香港」,國民教育、國安教育無處不在,所有教科書都開始被改寫,被視為對學生「再教育」「重中之重」的中國語文、中國歷史科,自然是重災區。而這些改動,除了和近代史對中共政權的描述有關,其他地方的魔鬼細節,也可圈可點。

例如在新版初中中國歷史教科書,關於明代歷史的「教學目標」,居然有這樣一個官方指引:「通過方孝孺的事例,培養凡事三思而行的謹慎態度」。

方孝孺的歷史事蹟甚慘,相信不少學生就算對這名字一時想不起來,對「夷十族」也會有印象。他本來是明惠帝(建文帝)重臣,對建文帝忠心耿耿,明成祖朱棣發動「靖難之變」奪取帝位後,方孝孺認為對方是逆賊,拒絕歸附。朱棣最初嘗試「統戰」但失敗,方孝孺始終拒絕撰寫他的登基詔書,於是朱棣圖窮匕現、殺機大動,除了將方孝孺凌遲處死,還將他的「十族」屠滅;而所謂「十族」是「九族」加上門生朋友這一「族」,屬於這次慘案的原創。後來有歷史學家考證,認為明成祖並沒有真的屠殺方孝孺「十族」,「只是」抄沒了方孝孺父族八百多人的家產,方孝孺的直系親屬也「只是」自殺而死,但無論如何,其慘烈下場,一直是傳統史書歌頌「忠臣不事二主」的樣版教材。

究竟現代社會應否繼續歌頌「忠臣不事二主」,這樣的思維是否只適用於封建時代,對一姓一君的愚忠是否反而應該批判,這些問題,在自由世界的通識教育,自然都可以讓學生多角度思考、自由討論,這本來也是香港教育引以自豪之處。

而明成祖對方孝孺的「判決」,其實就是依靠類似《港區國安法》一類莫須有「法律」,只要對方拒絕效忠,被政權認定是「壞人」,就是「叛逆」、「謀反」、「危害國家安全」,哪怕其實他本身效忠的才是正統。背後的唯一邏輯、倫理,正是「成王敗寇」、「誰惡誰大誰正確」。這樣的「依法治國觀」有沒有問題,乃至嚴格而言,是否還算得上一種「價值觀」,還是變相歌頌犬儒主義,讓所有人連愛國也當作虛偽,自然也適合在正常課堂客觀討論。

但現在的「新香港」教科書,卻從方孝孺被凌遲、滅族的歷史故事,要灌輸另一個出人意表的重點:他自身遭禍、連累親朋好友,就是因為他太「衝動」,假如他「三思而行」,「謹慎」一點,也就是凡是不要出頭、不要發聲,只需要跟大隊走政治正確路線,唯唯諾諾,就可以安然無恙,還可以保全家人。

這種歷史教育方式,很難從事實層面說是「錯」,畢竟方孝孺如果歸鄉,確實可以避禍。然而這樣的價值觀,固然是其中一種人生取態,但作為歌頌、效法的對象,印象中,就從沒有在香港昔日的教科書出現。在明代皇權主宰一切的環境,如果要保全自己,這種價值觀是唯一出路是一件事,但和現實社會有沒有可比性,卻是另一件事。

為什麼舊香港的教科書不會這樣「教」?港英時代的歷史教育為何沒有這種「心得」?因為大家在客觀環境都有一個假定:這些歷史的黑暗時代已經過去,而它得以過去,正是無數先人爭取變革、前赴後繼犧牲的結果,所以價值觀是重要的;我們應該從歷史學習,卻不是要以某段歷史的客觀環境代入現狀。毛澤東崇拜秦始皇、明太祖,香港人從前只會看作「冷知識」,沒有從歷史書聯想到有一天要對號入座。

想不到在《港區國安法》時代的「新香港」,法律環境已經倒退到明成祖年代,港人要麼歸附、要麼下獄,最低限度保命也要躺平,方孝孺的「教訓」,也變得赤裸裸的深刻。但接受這種教育的學生長大後,究竟會怎樣?當學校教導的就是犬儒主義,學生只能夠成為舉國體制的一粒毫無個人意志的螺絲,這個社會的前景,又會怎樣?

(刊於《風傳媒》)

▶️「莫須有」:岳飛違反《南宋國安法》,愛國學校可以點教?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ybk_w8ip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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