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Artists Posts Import Register

Content

【按:台灣朋友莊永豪是華文世界罕有的烏克蘭文學研究專家,烏克蘭戰爭爆發後,邀請了他從烏克蘭文壇角度談談對戰爭的看法,非常感謝他寫下這篇文章,和我們的讀者分享。莊永豪於國立彰化師範大學英語系畢業,因科技部大專生研究計畫接觸烏克蘭,踏入東歐文學世界,畢業後曾於烏克蘭利維夫大學修讀烏克蘭語,及受邀參與詩歌節相關活動,之後因特派員的機會,能與烏克蘭作家們維持聯繫,並累積不少烏克蘭文學的基礎。】

俄羅斯進軍已三個多禮拜,我時常從新聞上看到總統澤倫斯基懇求世界各國的幫助,城市的建築被炸的殘破不堪,及人民生靈塗炭的畫面時,心裡總是百感交集,畢竟我曾在烏克蘭有過一段最難忘的日子,和一群真誠的朋友們。

今年一月時,我才寫完一篇《聯合文學雜誌》的文章,介紹烏克蘭中部的城市 — 切爾卡瑟(Cherkasy)。詩人歐列科斯・尤嶺(Olexiy Yurin)寫道,杏花樹將人們從寒冬喚醒,茂盛的綠葉暖活了城市。在這裏,人們不需由塔羅牌占卜未來,儘管四季的顏色稍有變化,時鐘緩慢地轉動,第聶伯河始終在地底下流動著,波赫丹・赫梅利尼茲基*的雕像仍佇立在廣場,靜謐的城市彷彿依循著規律的循環而改變,因為「儘管沒有人間伊甸園,但我們有切爾卡瑟、四月與杏花樹⋯⋯」

只可惜的是,春天,原本能賞花、在第聶伯河河畔散步,和吟詩作畫的場景,如今成為煙硝瀰漫之地。

(*波赫丹・赫梅利尼茲基(Bohdan Khmelnytsky)在17世紀時與扎波羅熱的哥薩克人、克里米亞韃靼人和當地烏克蘭農民結盟,發動抵抗波蘭、立陶宛及猶太人的起義,最後建立哥薩克酋長國。)

同樣地,詩人與中尉提姆丘克(Volodymyr Tymchuk)在詩中感嘆,迎接他們的不是百花齊放的春天,而是槍林彈雨的戰場:

春天之靈,靈魂之春,然後⋯⋯第六天
整個烏克蘭 — 烽火連天,世界已截然不同
它發生了,畢竟自由 — 非文字組成,尊嚴 — 更不用說了
瑪那*,當被帶入國土
詐欺的世界 — 哈爾科夫承受痛苦,血流不止
切爾尼戈夫、蘇梅、布查、尼可拉耶夫、沃爾諾瓦哈
當在屋內、車內或花園內 – 一枚地雷
當警笛聲與車站將孩童從睡夢中驚醒
當在醫院、火車和排隊的人群 – 壓力與恐慌
當戰俘乞求一絲憐憫
當禱告與詛咒在教堂混雜一起時
當城市的街道上沒有槍響時
全世界的人都有一顆心
他們感覺願意伸出救援之手時
當⋯⋯這是從未存在過的新世界。
(3月1日完)
*註:瑪那指的是不存在與不真實的幻影,也指欺騙的東西。

不僅如此,說到烏克蘭、白俄羅斯與俄羅斯三國密不可分卻反目成仇的關係,近期的新聞常看到,烏克蘭民眾的父母、祖父母和親戚身居俄羅斯及白俄羅斯,他們可能遭到資訊的封鎖,不清楚烏克蘭正遭遇的慘難。

筆者的朋友就有這樣的例子,一位基輔大學的詩人朋友 — 阿斯塔潘科(Igor Astapenko),當白俄羅斯協助俄羅斯在邊境進行軍演和進攻時,他傷心欲絕地寫了「給我在白俄羅斯的親戚們的一封信」:

親愛的兄弟姐妹們,我正在早晨寫信給你們
儘管你們尚未問我,但我將會一一告訴你們:
在字面意義上,我們這裡正烽火連天
砲火震耳欲聾,但就這樣,小事一件
你們的叔叔—我的爸爸,靜靜的坐在我一旁
請我寫信給你們,雖然他認為,這將無濟於事
⋯⋯
我的媽媽,嗯,你們的阿姨,正苦於頭疼與心痛
不時地翻讀聖經,並說「一切將會償還,
一切看在神的眼裡」(但我已不再信這些)
現在我正寫給你們,天際傳來死亡的聲響
我們隨時預備好:槍、手榴彈、(冰雹)火箭砲
儘管戰爭不在於你或不由你手
請打通電話,或至少寫信給我?
你們失去言語?你們聞不到血?
你們在混亂的世界中遺忘我們?
留下這封信與照片(父親與我正清理槍枝)
我不等待你們的回覆。
(3月9日完)

筆者還看過一部兩年前的影片,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A. Lukashenko)抵達烏克蘭機場會見澤倫斯基,受到穿著傳統服裝的烏克蘭女生們迎接,並說「這感覺如回到自己家一樣!」,不曉得兩年後再次聽到這句話的感覺如何?

另一位詩人朋友Pavlo Korobchuck的詩「一切即是「烏克蘭」,一切即是「愛」!」(英譯:All will be Ukraine! All will be Love!)憤怒地寫道,在此艱難時刻,大多數男性要不是加入軍隊,就是自己準備好相關的武器、彈藥與防禦設備,面對俄羅斯軍隊的入侵,除了要和家人與愛人分離,目送他們搭上火車避難之外,沒有人會任由敵人宰割,沒有人會投降,更沒有人會放棄烏克蘭人們共同的未來。

當春天與暖活的季節來臨
我想贈與你一束花
但得先讓防空部隊
擊落所有的導彈
我想在火車月台上見你
和你在傍晚的河裡游泳
但我得披上盔甲與槍枝
而你 — 搭上火車離開
何時會有夏日與後院的寧靜?
我想在早晨撫摸你
但得先摧毀那些野蠻的獸人們
燒死他們在他媽的坦克車裡
沒有人忘記未來生活
沒有人變得乖巧謙遜
我們在庇護所內等待逃離的出路
在警笛聲響下,我們親吻。
(3月6日完)

從戰爭爆發至今已一段時間,為了了解背後的種種因素,筆者更新了一些資料與文獻,其中較有爭議的是支持「新納粹主義」與使用納粹標誌的「亞速營」(Azov Battalion)。最近我在協助台灣的媒體友人找尋烏克蘭有關的資訊時,一位烏克蘭朋友問我是否要訪問前線的亞速營的軍人,當時我猶豫了一下,後來另一位朋友直說,他們之所以竭盡所能地獲得外部的支援,是擔心若政權被推翻後,他們恐將面臨十五年以上的徒刑。

不論這是否屬實,筆者認為,面對最近關於烏克蘭的資訊開始「爆炸」,讀者們應多方面的比較與理性的思考,才不易受到片面的資訊干擾。

儘管如此,從客觀的角度來看,烏克蘭境內除了包含烏克蘭和俄羅斯裔,還有猶太、波蘭、匈牙利裔,甚至與吉普賽人共同居住在一起。旅美的詩人瓦西爾・馬可赫(Vasyl Makhno)的小說 “Eternal Calendar”(暫譯:永恆的曆法)描述西部的城市 — 捷爾諾波爾(Ternopil),在歷史上曾被數個帝國佔領,猶太人也曾在此建立龐大的文明,成為異國商人們必經的貿易熱點,但最後卻逐漸衰退為平淡無奇的小鎮。

也就是說,烏克蘭是一塊由不同的民族聚集起來的土地,亦由不同的文化塑造而成,如書本最後想呈現的—即使人們最終會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但這片土地卻未從他們的生命裡消失。

Files

Comments

No comments found for this p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