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216】六七暴動期間，拘捕兩名皇仁左派學生：祖父參與校長調查的見證 (Patreon)

《皇仁解密》那些文件提及最敏感的內容，大概是六七暴動期間，兩名皇仁學生被捕的大案。我也是從中才知道祖父有參與其中，因為從來也沒有聽家人談過。非常巧合的是，這宗案件當時絕對對立的雙方當事人，無論是當時的學生、老師，還是各自的幕後人物，我居然在幾十年後全都認識，深感世事弄人。

話說六七暴動期間，各校都有左傾學生在校內派傳單、文宣物品，作為官校旗艦的皇仁、英皇、庇利羅士也不例外。皇仁在六七暴動期間有兩名學生被捕，分別是何安頓和李繼潘。

根據梁慕嫻女士的回憶，當時他們是參加了皇仁「口琴組」，背後是左派在發展青年，屬於學友社體系，當時直接領導這幾個學生的是在學友社的葉國華先生，學友社領導則是梁女士本人。我曾經聽葉先生說過這段往事，也詳細拜讀過梁女士的有關回憶，後來也認識了何安頓先生本人，先不談他們後來的不同立場，他們都核實了這條「線」的存在，就事實本身是清晰的，唯一不知道的是究竟兩位學生當時是否得知外間亂放炸彈的來龍去脈罷了。從另一些皇仁師兄口中得知，當時還有另一些學生屬於同一小組，後來也成了親北京陣營要員，不過當時沒有被捕，這些人名後來也十分顯赫，且按下不表。

何、李等學生開始在皇仁校內派傳單後（據說是使用學校的油印機引發傳單，然後「一條龍」派發），驚動了一些意識形態對立的同學不滿，向校方舉報。據說，其中主要舉報的一位是領袖生，後來成了港英非常著名、經歷也很傳奇的高官，我曾和他一起在2019年演講分享，是難得的有心前公務員。

學校收到舉報後，勒令有關學生不准踏入校園，然後二人還是先後回校（好像第三人沒有回），結果先後被捕。何安頓是純粹以違反進入校園禁令被捕，判監五個月；李繼潘則被加控「毆打老師」，因據說他進校門時，和兩名洋老師起了衝突，於是判得更重，以年為單位。後來二人出獄後，一度成了生意夥伴，後據說又拆夥。我認識何安頓師兄時，他已經是菲律賓的成功商人、華僑領袖，一切說來非常從容。但我見過好些六七年間被判刑的昔日青年，從此鬱鬱不得志，身上的怨氣，就重得多。

根據《皇仁解密》，當時皇仁司徒莊校長就此事的處理方式，詳細寫信向港英政府的輔政司、教育處副處長簡寧報告，入面講述對兩名學生已經見了家長警告，最終二人不理禁令回校，其中一人更毆打老師，於是決定報警，並驅逐出校。

校長在這封機密信件，提及兩名老師是目睹整個過程的證人(witness)，其中一個就是我的祖父，另一人是體育老師「A Lui」，提及他們有參與這事的處理，並認同上述嚴厲決定。至於為什麼二人是證人，則不得而知，不過內裏似乎有政治研判：以我理解，司徒莊校長對祖父很好，讓他成了畢業禮坐第一排的元老老師，而祖父的國民黨背景加上戰爭經歷，與及政治取態非常明顯，大概在六七暴動期間，是洋校長放心處理敏感事情的盟友。

我也聽一些那一屆的中立同學說過，雖然大家都討厭六七暴動，但校方的處理也未免太不近人情，特別是「毆打老師」這條罪，他們覺得是無中生有，因為那兩位報稱被打的洋老師Louis、Keynes都非常高大，前者有「金毛虎」之稱，很難被中學生「毆打」，不排除是老師先讓二人進校，再強加罪名。不過推撞變成襲擊，則是古今中外警方提控常見之事。當然，這種處理也明顯不單是因為二人回校，而是殺雞儆猴，警告校內其他左傾學生、也警告其他官校學生，起碼自此皇仁校內就控制了局面。

今天看來，上面提到的每一個人，做的決定都絕非完美，不過自然是發動六七暴動、而又令學生成為condom的那個組織，要負最大責任。幸好皇仁學生確實非常出眾，當時所有主角儘管立場南轅北轍，一生經歷從此大不相同，但數十年後都非常成功。如果故事發生在別的地方，幾十年後的怨氣肯定大得多，但據說那一屆的皇仁舊生，已經一笑泯恩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