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書介📖】《病夫治國》:領導人患長期病,如何影響國際關係? (Patre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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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們熟悉的「偉大領袖」其實是長期病患者,但患病情況卻不為人知,對國際局勢會有甚麼影響?近年對各地領袖的生理、心理及精神狀態如何影響國際局勢的研究,其實已有了不少。在1970年代,法國記者阿科塞(Pierre Accoce)及瑞士醫學博士朗特什尼克(Pierre Rentchnick)兩人合著了《病夫治國》一書,後又在八十年代出版續集《非常病人》,根據真正病歷,專門探究二十世紀世界政壇名人的身體狀況、心理世界及其對世界政局的影響,就是箇中經典,也啟發日後國際政治與醫學更多的crossover。
身心健康 至關重要
《病夫治國》認為,不少領導人在公眾面前的「強人」形象,跟其真實的身體及心理狀態都存在相當大出入,而這涉及數個不同範疇的操控。領袖們的形象往往是通過政府選擇性公布訊息所建構的,但真正決策過程往往涉及集體行為,兩者本來便有落差。假如領導人具有一錘定音的能力,但決策時已陷入嚴重疾病,心智狀態與決策力都可能被影響,更必須被隱瞞,這往往令隱瞞者的所屬編制捲入政治漩渦。
該書作者審視數十案例後,提出兩點反思:第一,如果諸位領袖作關鍵決定時依然健康,他們所作的決策將會大不同;第二,基於第一點,後人在分析歷史走勢及國際政治演變時,不僅要關注國家實力對比等「結構性因素」,對決策者個人身心狀態亦不能忽視,這是直接顛覆「個人因素在國際關係不重要」的假定。
書中所有案例中,有3個最值得大家留意,因為對今日局勢依然有影響。
第一個是被視為美國最偉大總統之一的小羅斯福,根據小羅斯福的私人醫生及隨從人員記述,他在二戰末期已身患絕症,有嚴重高血壓,隨時可能中風,變得性情暴躁,記憶力衰退,甚至精神混亂。在決定戰後世界體系的雅爾塔會議,蘇聯領袖斯大林早就知道小羅斯福的身體及精神狀態,執意把會議地點安排在氣候寒冷的克里米亞半島,並刻意安排馬拉松式談判,令長途跋涉前來、又難適應氣候的小羅斯福身體幾近崩潰。最後,蘇聯在德國佔領區、東南歐、東北亞等劃界事宜上獲利甚多,直接影響後來冷戰布局。後來,斯大林老是懷疑蘇聯醫生對他不利,多次整肅,正是心中有鬼的表現。
同樣的境況也發生在英國一代名相邱吉爾身上。據邱吉爾的私人醫生莫朗勛爵記述,邱吉爾早就患有躁鬱症,情緒反覆無常,二戰後一度下台後復出,人們卻不知他的腦血栓已嚴重到影響其表達及神智的地步。但邱吉爾情願隱瞞重病,再次出任首相,可是根本無力執政,既難以控制國內政局,又無法緩和冷戰局勢,這一段在位時間只是在混亂中度過,那正是英國全面失去帝國的關鍵階段。
即使是在野或革命領袖,也往往受身體狀態影響決策,例如拉美革命偶像捷古華拉。據兩位作者描述,讀醫出身的他患有嚴重精神分裂症及自戀癖,對革命有極端偏執的追求,在領導革命過程中只在乎鬥爭,卻無意在鬥爭結束後採取任何措施穩定政權,因此一生都在流浪,也因此被卡斯特羅變相放逐。由於他始終把自我的革命理想、而非他領導的人民放在首位,這解釋了他對「反革命者」殘酷無情的態度。《病夫治國》作者推測,假如他心智健全,古巴或許早就突破制裁,但這明顯是誇大捷古華拉的影響力。作為阿根廷人,他從來不被真正信任,也不具備關鍵影響力,不過他的病歷對其個人悲劇結局,倒肯定有關鍵影響。
從以上例子不難看出,《病夫治國》一書對國際關係的分析,採取「行為體」(agent) 而非「結構」(structure) 為核心的方式,這一視角最顯著的優點,在於它將個人特殊情境下的行為納入分析,彌補了傳統結構主義視角的不足,對不少看似「反常」的歷史走勢,都能提出解釋。如作者言,那些處在權力頂峰的人的決定,往往影響到一個社會的發展,錯誤的決策往往造成巨大損失,因此不應被視作「普通病人」,身體狀態也不存在私隱。
隨著世界日益講求基準化,「領導人基準試」也許早晚出現,對身體、心理狀態的評估也不難有劃一基準,那時候,可能世界局勢才會為之扭轉。以特朗普為例,不少美國自由派把他當作瘋子,但假如他能證明自己身心狀態據正常、甚至還優於常人(他自己就說保證那話兒尺碼不小),那起碼證明了一切都是理性計算的產品。
然而,這一研究視角的局限亦明顯。對病人的健康狀況保密,始終是醫生的職業道德,而「病人」隱私和社會利益之間如何平衡,從來是兩難,所以我們能接觸到的資料有多真實,始終存疑。再者在「主體-結構」這一分析框架內,區分「主要因素」和「次要因素」極難,很難假定假如領袖們病情不一樣,歷史又會怎麼樣。何況不少領袖反而故意裝作瘋癲、不可測,來謀求談判桌上的最大利益,這都是本書的理性分析難以涵蓋的。
小詞典:國際關係結構主義(Structuralism)
國際關係理論中,結構主義認為決定國際關係變化的首要因素是客觀結構(structure),包括各國經濟軍事實力對比、地緣政治因素等;而行為體(agent)如國家領導人的個人偏好、心理狀態等,則是從屬於既定的結構,領袖的個人差異對國際關係不會造成重要影響,亦不是結構主義者研究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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