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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和一位一貫非常反建制的朋友通話,我半打趣和他說:你既然不想離開香港,是準備好當「忠誠反對派」了嗎?他聽了自然反應甚大,強烈鄙視和否認,但說著說著,卻也擔心自己申請的政府或大型機構經費從此不獲批。於是,我認真問:我知道你不會去甚麼參選,但如果在「新香港」,日後連申請一個藝術發展局或馬會經費,也要跟隨現在的「新常態」、也就是稍有批判思維就可能違反國安法的「新紅線」,而你為了照顧團隊,依然努力申請這些經費,那你是否一個「忠誠反對派」?

這次,他默然,然後長長的嘆息。我的嘆息,自然更深。但不滿歸不滿,畢竟很多朋友也依然要留在香港,難道就要撒手不管?當然不是的,香港依然是我們的家。只是香港變得面目全非後,誰是「建制派」、誰是「反對派」、誰是「罪犯」、誰是「好人」,已經越來越模糊;我們過去一生人所理解的定義,都已經被顛覆。今後根據政治、社會光譜,在廣義的香港,大概有以下六種人:

1.  「Collaborators」,也就是廣義的「深紅」、「深藍」光譜,傳統上只佔香港人口大約15-20%,也就是唯一支持去年《逃犯條例》的一群人,現在卻正是這群人掌權,鼓勵「群眾鬥群眾」,進行「文革2.0」,而這種煽動社會撕裂的手法,又比他們本身的政治立場更可怕。不少極左政策,甚至毋須北京授意,這群人就已經主動出擊,深深證明了彭定康的預言:「我感到憂慮的,不是香港的自主權會被北京剝奪,而是這項權利會一點一滴地斷送在香港某些人手裡」,也就是他口中的「lamentable quisling figures」。道不同不相為謀,就不談他們了。

2.  溫和建制派,本來屬於「淺藍」光譜,包括不少專業人士、商人、公務員,現在卻因為立場不夠堅定、依然存在香港人的人性,而同樣面臨清算。他們在香港追求的只是生活穩定,但不代表看不出大是大非,本來唯一相信的價值觀,就是各自行業內部的專業操守、法治精神,但目睹過去大半年針對社會運動的種種判決,與及各行各業都出現政治凌駕專業的「新規範」,自然一切心裏有數。在未來,他們依然會儘量在香港賺錢到最後一刻,但同時更會把家人安排到海外生活、財產也以放在海外戶口為主,這正是過去幾個月身邊無數「淺藍」朋友的寫照。

3.  溫和非建制派,本來屬於「淺黃」光譜,同樣包括不少專業人士、商人、公務員,即廣義的「Yellow Submarine」,還有教師、媒體、律師、社工等,一直是香港佔最多人口比例的所在。但一如「淺藍」在「新香港」逐漸得到「淺黃」的被壓迫待遇,「淺黃」也會向「中黃」方向擺動:如前述,定義上,只要你的文化團體、社福機構繼續申請經費,就不能繞過現在一切政治掛帥vetting的遊戲規則,除非當個體戶,否則面對這種兩難,最後要麼還是動筆填form,要麼就乾脆離開香港。這群人只要留在香港,結果自然是100%的犬儒,昔日東歐的專業人士、知識份子,大量就是這樣生活。

4.  本來屬於廣義「深黃」光譜的非建制派,在「新香港」的定義,就是完全和制度資源不沾上邊。由於在可見將來,無論是議會、專業團體、監管機構、發牌機構、商業機構,都會出現政治審查和vetting,只要依靠這些制度生存,都會被緊箍咒牢牢看管,完全不參與商戶遊戲、又願意留在香港、而且能公開露面的「深黃」,自然只能以各種中小企、自由工作者、年輕人為主,再加上因為政治原因已經被「DQ」了的人和組織,就組成群眾眼中的「抗爭陣營」。但即使是「抗爭」,在國安法下,畢竟有了大幅提升的紅線,和去年相比,空間難免大幅萎縮。

5.  在上述氣氛下,相信在未來數年,大量處於上述(2)至(4)光譜內的香港人,會逐步離開香港到海外生活。假如數年後,他們到世界各地的總人數、連同家眷達數十萬,這並不令人驚訝,再結合早已在海外生活的其他香港人,這會是未來談論「香港人」光譜不能忽視的組成。這些海外香港人一方面離開了香港,更能暢所欲言,也相對能從事2020年前在香港的所有合法工作,不少香港出現不了的景象,都會在海外出現;但與此同時,由於他們大都有家人、資產、種種牽掛或抵押品在「地理香港」,依然不可能完全無視國安法,這也是北京對海外港人的一種先天制約。

6.  到了光譜最終一極,就是極少數無懼被國安法通緝、或被凍結在香港資產的流亡者,他們願意最高調地活動,無論國安法如何演繹。客觀上,他們已取代了從前香港內部最「激進」的一群,因為在未來只要留在香港,就頂多是(4),但在網絡社會,最激進一群的期望卻是(6),這存在客觀的期望落差。由於一般海外香港人依然有所顧忌,流亡者的正式組織始終很難壯大,也很難與各種「溫和」海外香港人團體正式交流,雖然背後必然有大量common friends,卻因而會產生種種互不信任和分歧。而這正是中國政府處理海外民運數十年的「心得」。

隨著「新香港」以上光譜已經出現,昔日很多約定俗成,我們熟悉的社會規範,都必然被扭轉。例如上述(2)(3)之間的界線會變得非常模糊,昔日的「淺藍」到「中黃」可能擁抱非常不同的價值觀,現在卻已經要同舟共濟,而且他們不是要改變任何東西,而只是要被動的守護剩下最基本的東西。

又如(4)(5)之間本來鴻溝很大,昔日「本土派」最批判任何人移民,現在根據民調、他們卻是最多考慮移民的一群,一旦到了海外,他們卻很容易和海外的「淺藍」結成共生關係,海外的「淺藍」也不會有和「深黃」交往的包袱。

至於(3)(4)之間,必然會因為是否參與制度而不斷罵戰,但當「制度」的定義遠超議會、而變成任何工作的vetting,這類罵戰終究也會歸於平淡,畢竟誰能苛求一個因為擔心飯碗而被逼噤聲的老師?至於「新香港」由「法治」變成「依法治港」,也必然令香港人對何謂公義產生更多反思。這種反思非但不會隨著言論和行動自由大幅收緊而減少,反而會隨著世界各地都開始不大承認香港法治而加強。

在未來香港,(1)、(6)都不是一般人可參與的,(1)嚴重超越一個稍有良知的香港人的道德下限,(6)則是超出一般人能承受的安全上限。但光譜的(2)(3)(4)(5),必然存在相當程度的交雜和交往,也需要各自堅守崗位,才能渡過可能非常漫長的大黑暗時代。這是一個真香港人就會有默契的非正式網絡,這才是真正的兄弟爬山。

明報筆陣,2020年11月30日

Comments

Corina

Thank you for sharing

Anson Wong

“Corroborators” is a better word than “collaborators” here I th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