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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在YouTube和希望聯盟的袁彌昌博士對談,雖然我們是多年朋友,但始終不能被說服在後國安法時代的香港,還有「中間路線」左右大局的空間。然而我也知道,不少朋友都憧憬可以「回復原狀」,例如日前收到一段親子短片,名為《沙族與海族》,充滿「沙族」(黃)「海族」(藍)由對立到和解的政治隱喻,無論搞手有何動機,在一片肅殺中,也不失能令人思考。畢竟我的上一代,正是這種「黃藍結合」,家母在藍營中,倒也不無獨立思考能力,幾乎天天囑咐「做啲嘢散播正能量」。其實誰不希望安居樂業?可惜童話就是童話,香港人要面對的現實,卻是《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困局的root cause,過去一年說過很多次,毋庸多言;港區國安法不但沒有正視root cause,反而進一步加深了矛盾,令香港的撕裂又多了四個新結構。舊劫未去,新劫復來,奈何?

根據政治正確說法,《港區國安法》是一支「定海神針」,穩定「一國兩制」基石,也就是讓大家都不敢越過紅線(注意:紅線是飄移的、並非我們熟悉的法治概念),然後就可以重新上路;當「反對派」動輒得咎,剩下只有「忠誠反對派」,一切自然「和和諧諧」。然而即使建制中人,也不能否認「新香港」的管治模式,已經根本改變。這不單是有沒有三權分立、國安公署會否夜半敲門一類問題,而是「一國化」的管治,必然以矛盾論為管治主軸。

這是香港百多年來從未有過之事。

當代老三篇:由「共識管治」到「矛盾管治」

昔日不同陣營的人,立場、利益南轅北轍,依然可以尋求共識、有商有量、出席婚宴,原因很簡單:當時是「共識政治」,和毛主席教導的矛盾論恰巧相反。與其把一些形式主義放在新課程表忠,我多次建議應該把《矛盾論》列入範文,起碼學生可以真切了解政權的手段:在日常生活中,無時無刻有「察覺矛盾」的「思想覺悟」,並學習政府怎樣以「一手軟一手硬」方式處理矛盾,這樣才能知己知彼。

弔詭的是,正因為香港的主流民意,始終不認同這種管治模式,政權反而除了依靠矛盾論管治,就無計可施。假如這是港英年代,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可謂天經地義、毫無爭議,因為始終要解決舊矛盾、才可以重新上路。但矛盾論治下的新香港剛好相反,必須樹立一個與民間理解完全不同、(林鄭月娥新語)「所謂香港真相」的官方論述,來保證矛盾長存。這不是說目前那些「激進建制派」會平步青雲,他們也只是矛盾論的一部份,不久必然成為condom、內部也必然充滿矛盾。但這些,都只是「次要矛盾」的辯證。說到真・香港,根據矛盾論,那恐怕是永不能再現的烏托邦。

國安法後,更兩極化的網絡世界

退一萬步,即使政權穩定局勢後,有誠意推動「大和解」,民間對政府過去一年的倒行逆施又既往不咎(兩樣都幾乎不可能),又或香港人再次返回「港豬」狀態、不問世事,一個新結構也已經出現了,令社會只會朝更撕裂的方向發展。由於國安法令人不能暢所欲言、發表任何意見都要「承擔後果」,參與合法遊行隨時被捕、見外國朋友可能變成通緝犯,人們最後的發洩渠道,只有互聯網——而且,還要是使用分身、VPN、匿名後的互聯網。於是:

1.  大家網上需要的宣洩,比前國安法時代更多,只要安全有保障,言論就更尖銳;

2.  目測所見,那些網上發言也擔心的反對聲音則會慢慢自我消音,他們大多是講求理性分析的「淺黃」,沒有了他們,在網絡演算法下,一般人反而會得到更兩極的選擇;

3.  選擇不回來的香港人已經付出代價,也擁有道德高地,留在香港的「忠誠」或「不忠誠」反對派無論怎做、怎說,有了對比,都不可能釋放民怨。

在近代國際史,「後國安法時代香港」是一個特例:一方面「全面管治」,但另一方面依然網絡自由,一個由下而上建構的新香港同步急速成型。這潛在張力,只會進一步固化「藍」「黃」,正如「深藍KOL」近月也瘋狂發展,建構自己的虛擬國度,好讓將來在矛盾中討價還價。

物質世界、後物質世界的全方位撕裂

一年前,我發表了一篇題為「後物質少年時代」的文章,但那只是事情的一面。物質需求自然同時存在,只是物質需求不能解決後物質需求;而在矛盾論,根據香港獨特情況,可以細分為「物質層」與「後物質層」,以及「滿意」、「不滿」、「反抗」三個函數。人數不足20%的「深藍」,是唯一覺得形勢「一片大好」的一群,在物質層、後物質層都滿意,然而是他們從來都是香港的邊緣人,群眾基礎、能力都是最低,相信北京也心知肚明。

此外,其實全香港人(包括傳統淺藍精英)都有不同程度的不滿,否則去年反送中遊行,不可能大大突破泛民基本盤一倍。物質層、後物質層同樣要反抗的,自然是最激進的一群;但其他形式、程度、內容的不滿,也不代表接受現實。這解釋了為甚麼在過去一年,有很多「鬥黃」行為,因為每一個函數的差異,都是一個「矛盾位」,缺乏了即時敵人,就會充份顯現。這同樣也解釋了為甚麼就算部份滿足了某種矛盾,整體氣氛都依然充滿張力,民怨隨時爆發。除非林鄭月娥研發出疫苗,讓全香港人「瞬間變深藍」,然而邏輯上,這同樣是不可能的,因為深藍對政權是零價值的負資產,假如沒有了其他光譜,也就根本沒有「深藍」了。

國際問題還是本土問題?印裔學者杜贊其的「香港雙重邊界論」

香港的矛盾除了是內部矛盾,也是國際矛盾的反映,作為研究國際關係的人,對這概念終於被大眾明白,多少感到欣慰。但這兩種矛盾可以如何協調?我們應該參考二戰後,港英的「兩條路線」之爭,一方是港督楊慕琦從集中營中被釋放後,提出了加速民主化的「楊慕琦方案」,假定香港和其他英國殖民地一樣,充滿內部管治問題,必須以本土思路解決;另一方是接替楊慕琦的葛量洪,研判香港問題只是中英問題的枝節,要香港長治久安,應該處理和北京的關係,因此他建議外交部加強參與香港事務,並逐步讓殖民部「官學生」淡出。

結果,兩人都對,也都錯,因為這兩種矛盾,都是客觀的存在,互為表裏。這才是辯證。

據印裔亞洲研究大師杜贊其(Prasenjit Duara)所言,香港是一個「雙重邊境」之地,有國際地緣政治的邊界,也有文化上的精神邊界,無論時局變得多麼惡劣,這兩座邊城,始終存在。這是香港人的宿命,也是香港人應許之命。既然我們沒有能力消除所有矛盾,就應該反其道而行,利用這雙重邊界之間的矛盾,拓展香港人的未來之路,這樣才會在國際社會、中央政府眼中,保留香港人不可取代的價值。有了價值,才有和解的本錢,大家努力。

明報筆陣,2020年9月7日

Comments

Good Year

大國崛起 教授既都係夢

大明 陳

武力對等叫和解,依家係求饒,中共會放過你咩?

Elaine Yip

問題是在香港國安法的管治下和美國制裁中國將香港也歸納入中國同等待遇的狀況下,香港如何突破建構未來在國際間的價值?

Gary Lee

這個一向是攬炒的最大問題,但卻沒有人討論。

Gary Lee

最尾兩段好深.. 唔明

LHC

聽到袁先生的發表,似乎是想在分裂的社會中繼續在中間遊走。可是,此路線愈來愈窄,成功機會我應為不高。 以我觀察,中間及偏藍群組二十年來建構的社會是退步的社會(主觀),以年輕人的熱血目光看來當然不滿。本來這是人類文明進化的自然現象,可惜人為因素一直阻止著。 重新掌握命運,重建先進及國際化未來是年輕人想要的東西,偏偏是中間及偏藍沒有的意志。 拉闊來看,以我所認知的人類歷史,這個世代的大事件還是在大自然定律中進行著,在因果循環中輪迴著,不同群組還是以相近的信念、故事和夢連結著。 按照歷史輪迴,以幾代人的努力,人類社會還是會進步,香港還是會變得更好,只要繼續有討論,各位都不要灰心,共勉之。

Chak Yin

“既然我們沒有能力消除所有矛盾,就應該反其道而行,利用這雙重邊界之間的矛盾,拓展香港人的未來之路” 深深同意

Napoléon

睇完《矛盾論》,大概明點解教授成日講和解、滿足最大公因數 矛盾一直發展落去,只會引發革命,所以明白點解教授慨嘆共識管治可能已經係烏托邦想像 香港的確冇乜人認同共識管治,可能因為實在太多矛盾,大家嘅政治想像差距越嚟越大,又或者我哋97後已經埋藏喺「矛盾管治」之下 最後係咪和解,無人知。但覺得可以跳出矛盾論嘅框架,除咗協調/解決香港內部矛盾外,從白手套、對外輸出貨品之類增加香港國際地位都係好嘅

no body .

沈博士, 几个月前重新看了1984这本书,大概对矛盾能有个feel。如果有机会可以系统一下介绍一下应该对年轻人和抗争者几有用。

no body .

不知他是用什么方法的。之前我比较喜欢看喇嘛的书。他的书可以把人的心灵净化。矛盾论刚好是反的,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就说警察这个群体,把他们从人变成魔。港英官员现在说话。跟国内的官员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