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發時空】特區真理部：政府關於「光時」聲明的語言偽術 (Patreon)

George Orwell經典小說《1984》有一個真理部，通過改寫歷史、文學、文宣、報紙，來「製造」「真理」。今天，我們亦幸運地得以親歷其境，觀察「真理部」如何操作。機會難逢，萬勿錯過。

這是香港特區政府剛發表的聲明：

//昨日（七月一日）有參與違法和暴力活動的人展示或藏有寫有「光復香港　時代革命」字句的物品。特區政府發言人今日（七月二日）作出以下嚴正聲明：「光復香港　時代革命」口號在今時今日，是有港獨、或將香港特區從中華人民共和國分離出去、改變特區的法律地位、或顛覆國家政權的含意。

發言人表示，特區政府嚴正譴責任何挑戰國家主權、統一和領土完整的行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維護國家安全法》禁止分裂國家及顛覆國家政權等危害國家安全的行為和活動，特區政府呼籲社會大眾不要以身試法。 //

這聲明的「真理」創作成份，非常精彩：

1. 去年區議會選舉，幾乎所有非建制候選人政綱上，都有「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當時選舉主任有逐一問意思，每人答案雖不一樣，但都一律獲放行（理論上，當時的決定經過徵詢律政司意見）。根據普通法，這是明顯的先例。雖然當時未有國安法，但假如屬於「港獨含義」，早已足夠DQ。

2. 本來DQ主任，也只是根據候選人的解釋，研判其是否合理，但自己不可能研判「真理」，去定義甚麼是「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特區政府現在卻可以通過一份「嚴正聲明」，就一錘定音，這是非常驚人的權力。例如日後也可以說「今時今日」，穿黑色衣服「是有港獨、或將香港特區從中華人民共和國分離出去、改變特區的法律地位、或顛覆國家政權的含意」。

3. 每人對「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都有不同理解。田北俊也說過「光復香港」，但說明是光復他最輝煌時代的香港；不少教科書也說「時代革命」，說的是第四次工業革命。特區政府卻能夠越俎代庖，功力驚人。

不過這份聲明的重點，其實是非常巧妙地通過語言偽術，迴避了最重要的問題：單純的說「光復香港、時代革命」，會否犯國安法？

1. 聲明是說「今時今日」說「光時」是有港獨含義，正如也可以說認為「穿黑色衣服」是有港獨含義。但這不代表「光時」沒有其他含義，正如不代表穿黑色衣服沒有其他原因。畢竟法律沒有賦予特區政府一錘定音定義詞語的權力。然後，聲明第二段警告市民不要以身試法，予人的感覺就是高叫「光時」犯法。但其實兩段之間，是沒有邏輯關係的。

2. 根據國安法，任何人「組織、策劃、實施或者參與實施」分裂國家有關罪行，都算犯罪，但假如只是個人收藏，則不在此列。「光時」一來可以有其他含義，二來叫這口號時，需配合其他環境證據，才能滿足上述前設。假如政府以此控告示威者，辯方律師起碼可以提供反證據，證明當事人心目中的「光時」是其他意思。所以政府聲明也不敢說，說「光時」「犯法就是犯法」，說法其實和日前律政司司長的說法一樣，也就是要case by case 研判。

然則，為甚麼今天又多此一舉，出這份聲明？自然是讓市民研判叫「光時」犯法，希望大家自我審查，也不希望交由法庭處理，因為辯護過程中，雖然「國安法官」相信十分「可靠」，但也足以令政府所有歪理暴露世人前（這不同「港獨」口號，基本上沒有迴旋空間）。「光復香港口號判刑十年」這類標題，到了國際社會帶來的震撼，足以成為世界各國如獲至寶的文宣。

然而，特區政府聲明的客觀效果，卻可能弄巧反拙。

一方面，幾乎肯定這口號不會絕跡，只要再出現一次，有了政府這份聲明，更不可能不「執法」。然後，國際社會依然可以觀察整個「審訊」過程（這總不是所謂足以送中的嚴重案件吧），過程的每一日，都是文宣彈藥。

另一方面，香港人肯定也會研發出其他口號，承載類似感情。特區政府此例一開，就變成製造了期望，要就每一個口號定義是否合法。「康復香港」是否合法？要是喊時有口音，聽來類似「光復」，是否犯法？「建設民主中國」是否合法？假如這是「顛覆政權」，但中國卻一直是民主國家（只是中國的民主定義略有不同），為甚麼又有問題？「我哋真係好撚鍾意香港」，又是否有「港獨」含義？

任何正常政府，都知道不可能這樣每字定義，本來交由法庭case by case處理最正常。現在卻因為政治原因，希望一了百了杜絕一句口號，卻開啟了潘朵拉的盒子，非常愚昧。

換句話說，特區政府這條國安法，一方面希望帶來寒蟬效應，另一方面也希望寒蟬效應之後，能避免大量使用這條例，以減低對國際社會的震撼。但現在，國際社會對條例瘋狂抽水，紛紛警告國民「到香港隨時被判終身監禁」；香港人的反應，則明顯未宣示放棄，只是不硬碰硬，而絕非屈服。

這種水平的政府，其實是不會「引來憎恨」的，所以這篇文章十分安全。通常足以令人憎恨的政府，起碼有一定能力，否則引來的，只有憐憫和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