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分享 🇱🇦】 寮國親歷記：這裏已經成為中國一個省（一） (Patreon)

來了一個號稱是亞洲民風最淳樸，物價最低廉的地方，而且，此處雖是寮國第二大城市，名聲卻比首都更亮。花了21 美元一晚住在市中心的民宿，清晨四點，是給公雞和母雞的交響曲吵醒的。

既然醒來，就起床吧。推開陽台，一陣寒意襲來，我哆嗦了一下。漆黑的夜空，只有大半勾的明月點綴著這寧靜的清晨，街上只有零星街燈，但民宿樓下已經站了一位小販，無聲無息，對著我打手勢，示意我買她的花燈。偏遠地區的小販，不懂遠方的遊子是來自一個有光害的城市，只會讓花燈黯然失色。

昏黃的燈光下，我打量著站在寒風中的小販，中年婦女，穿著單薄，真不知道她一天能賣上多少個花燈。帶著歉意，我還是示意不要了，並用他們的話說了一句謝謝。

實在太冷，趕緊添衣，並馬上沏茶，滾燙燙地喝了兩杯熱茶，顫抖的雙手，才有了知覺。看看手錶，快五點了，既然不睡，出門吧。 在手機上更新了天氣預報，好傢伙，11 度， 七點降到十度。黎明到來前，更加寒冷，是定律啊！幸虧出走那天，我城也冷得像冰窖，逼著我穿著厚厚的大衣出門。 於是，我把帶來的衣服，圍巾，一層層地包裹著自己，再喝了一杯熱茶，才出門去。

不過是五分鐘的腳程，街上卻人頭攢動，吆喝聲此起彼落，可那還是清晨五時，天空還黑漆漆一片啊！長長的小櫈子陣，坐了一個又一個善信，有本地人，但更多的是遊客，他們都等待著整個小鎮的和尚出來化緣，善信奉上糯米飯，和尚送上祝福。

除了白人和韓國人，擠滿幾條街道的人，全是操著那個香港人很熟悉的腔調。給和尚奉上食物佈施，是這個小鎮六百年來的行為藝術，這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城市的當地人，六百年以來，在破曉前準備食物，拿到街上，脫下鞋子，整整齊齊、安安靜靜恭敬謙卑地給整個城市的僧人佈施，是這個地方最美最純樸的風景。

天沒亮，僧侶列隊而出，帶頭的是年長的，一個跟一個，隊尾的，才六七歲。寒風凜冽，僧侶卻只是披著單薄的橘紅色袈裟，赤足而行。

佈施區域，到處都是最小四尺的告示牌，有文字，有圖畫，提醒遊客，尊重傳統，不要喧嘩，不要抽煙，不要對著僧侶面容舉機拍照，不要站到僧侶面前⋯⋯除了他們的文字和英文，每個告示牌，都是簡體字。有的，甚至是只有簡體字。也難怪，滿滿幾條街上，抽煙的，拿著貢品不停搔首弄姿叫同伴拍照的，拿著那甚麼神棍自拍的，全部都是來自那個擁有五千年文化歷史的禮儀之邦的國民。任憑他們的導遊和當地的工作人員如何勸說，請他們安靜，請他們不要拍僧侶的臉，請他們不要擋著僧人，請他們不要⋯ 反正，他們國盛家強，口袋飽滿，甚麼都聽不見。

在這個小小的地方走了兩天，除了很多歐美背囊客，更多的，全是來自那個大國的人。從人家開始了甚麼又戴又露的計畫，這個內陸小國，幾乎就成了人家第六個自治區。從昆明開過來的高鐵，即日就到，帶來的是喉嚨有一啖永遠咳不出來的濁痰的遊客，上街永遠要咬著牙簽的男人，無論走到那兒，男的女的，也忙著高呼，然後自拍、團拍、微信分享。當然，還有上輩子沒吃飽，到處啃瓜子吐殼子的大叔大媽。這個古樸的小鎮，到處都是重慶火鍋，昆明酒店，車牌掛的是遼A， 湘B，蘇C， 雲Ｄ⋯來玩的人多，但是來謀生的，更多。從旅館，餐飲，旅遊服務，處處掛著簡體字，處處充斥著那種大國崛起，老子有錢的張狂。

本地人，臉上都是一種憨憨的表情，男男女女，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碰上抱著公雞和太太逛街的男人，路上跑遊客生意的司機、郵船服務員，也只是輕輕示意，臉上透出一抹害羞的微笑，你不需要服務，他只是輕輕點頭，絕不糾纏。

除了做遊客生意，路上遇到的小攤子，賣的是用木炭燒烤的番薯、香蕉、玉米、雞蛋，天冷，他們就圍著火爐，烤手取暖。

村上春樹有一本旅遊散文集，叫《 你說，寮國到底有甚麼？》，我也答不上來。是當地人 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嗎？也許吧。是夕陽染紅了僧人那襲橘紅色的袈裟讓人心生感動嗎？也許吧。是湄公河上那個在寒風中穿著拖鞋擺渡小伙子讓人心有戚戚焉嗎？也許吧。是老城櫛比鱗次小巧精緻的民宿嗎？也許吧。是劃破清晨的第一聲雞啼嗎？也許吧。是菩薩眉宇間透出的慈悲嗎？也許吧。是穿著傳統紗籠的婦女在街頭賣小食嗎？也許吧。

也許，都不是。

昨天在店裏，扯破喉嚨的遊客，用那種四聲爆破的腔調，財大氣粗地問，到底，哪裏有商場，他們要shopping 。我趕緊低下頭，裝作聽不懂。生怕人家以為我們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

這個看起來甚麼也沒有的國家，經濟發展前景應該是樂觀的，可是，她的文化、傳統，將會在不久的將來，給強鄰完完全全地吞沒，隨著湄公河的流水，緩緩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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