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關係深度評 🇺🇸🇨🇳】 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拜習會」可以談得成甚麼？ (Patreon)

拜登和習近平在APEC峰會見面，雖然沒有多少人相信可以改變中美關係的本質，中國不可能放棄「東升西降」的挑戰，美國也不可能任由中國坐大，但雙方畢竟各有暫時吹和風的內部需求，戲總要交的。中美雙方幕僚畢竟有多年打交道的訓練，怎樣達成一些人蓄無害的「協議」，讓雙方最高領袖各自對內交功課、蒙混過去，他們經驗之豐富，不作他人想。

那究竟雙方可以怎樣各自自圓其說？各自可以給對方一些甚麼？

對拜登而言，他要明年連任需要首先鞏固黨內支持，但美國自由派其實不見得對拜登很滿意。

例如拜登對以色列的無底線聲援，就令左翼頗為不滿，他們作為全球化信念捍衛者，也不見得渴望與中國脫鉤；然而如果拜登讓步過大，在全國選舉被看作對華軟弱，又無異於政治自殺。所以拜登最能讓左翼滿足的，從來都是氣候變化一類左翼議題。這方面倒也是中方相對最無所謂的：一來無論承諾了甚麼，都不過是「歷史文件」；二來國民都不會覺得是軟弱，反而會認為是「中國帶領世界應對氣候變化危機」；三來這也可以變相成為中國官方對企業「割韭菜」的又一理由。中國承諾一些具體目標，已經足以成為拜登的政績工程；如果雙方幕僚有心互相幫忙，設計一些大龍鳳，例如另起爐灶的氣候超級峰會之類，拜登更可以說是「成功爭取」。

美方另外可以比較方便從中國身上得到「讓步」的，包括一些能夠滿足美國既得利益者、又能回應道德議題的訴求，例如中國對精神藥物芬太尼的監控。早前美國已經對有關中國企業實行了制裁，不過中國毒販很快就懂得繞道墨西哥、進行加工再進入美國，中國官方也不見得積極配合美國掃毒。但中國的官方立場和利益，其實並無需要不與美國合作：打擊販毒也可以整肅國內若干既得利益集團，而無損中共權威；只要稍為做一些行動，破獲一些零星販毒案，拜登就可以宣傳為對習近平施壓成功，但中國卻不需要作出任何結構性改變。這種讓步，從來都是公關主導，對雙方都是一本萬利。

類似例子還有人工智能、生物科技管控等等。值得注意而又有點奇怪的是，百歲高齡的「中國人民老朋友」基辛格不久前在《外交事務》期刊發表了長篇文章，呼籲美中兩國合作監管人工智能，以免危害人類。人工智能的道德議題自然非常重要，基辛格也自然是學富五車，但對這種題目，基辛格實質了解多少，則非常成疑。他在這個時刻親自上陣 set agenda（相信很可能是ghost writer寫的），以他的往績，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如果習近平同意和美方開始談這個議題，對，只不過是承諾「可以談」，對美國精英圈子而言，又已經是一大「突破」。

至於最實質的「可以談」的層面，相信是美中會同意恢復因為佩洛西訪台而中斷的軍方高層熱線；但這會否令南海、台海一類熱點避免擦槍走火，則是另一回事。

對另一方的習近平而言，此刻中國最需要讓美國資金繼續無條件流向中國，that's it。但這並非拜登所能影響的，市場行為自然有市場規律，只要中國不放寬「國安經濟體」對境內企業的「全面管治」，國際資金慢慢離場，乃必然趨勢。習近平不是不明白，但他只需要短期「沖喜」，所以在三藩市接見一群華爾街投行大鱷至關重要，人家自然會生意人的好話說盡，至於有沒有實質進賬，「老百姓」又如何知道？他又會希望美國放寬對中國關稅、放寬對華為一類的科技限制等；然而這種讓步，在關鍵內容上自然不可能達成，在非關鍵的微調卻又從來都存在，只是對解決中國經濟危機毫無幫助而已。

習近平只需要對內做出一些方便大內宣自欺欺人的訊號，宣傳自己可以「影響」美國外交，那其實非常簡單。因為像台灣議題，美方的表態從來都是外交語言，中國就可以隨時扭曲為「讓步」。現在美國的立場依然沒有改變「戰略模糊」，只要拜登重申中美聯合公報、重申不支持台獨之類，大外宣就可以無限期抽水。比較具體的可以是讓美國承諾不派軍事人員駐台之類，去幫助中國宣傳「美國棄台論」；但其實美方的軍事顧問有很多其他身份可以參與，這都是很容易各取所需的說了算事項。何況相信連這樣的姿態也不會出現，這已經突破了拜登的底線了。

類似的口頭「成果」，中國也可以讓美國交其他功課，例如只要重申承認烏克蘭主權領土完整，美國就可以宣傳為中國不承認俄羅斯吞併東烏的公投。其實中國官方立場從來是這樣（反對任何國家片面改變邊界以免中國國內有樣學樣），只不過在峰會 reiterate，就好像煞有介事。中國自然也樂於承諾不軍事援助哈瑪斯、塔里班之類，正如昔日也說會配合聯合國制裁北韓，反正真的要援助時，也會矢口不認。中國外交從來都是「遵守聯合國決議」之類，這樣既冠冕堂皇，又可以暗示美國也有不尊重之處，同時又可以被美國政府拿來宣傳，這就是外交語言的奧妙。至於南海、新疆、香港之類，從來都是各說各話的走過場，涉及最根本的利益和價值觀矛盾，近乎不可能調和。正因為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雙方都不會太認真看待，按程序 go through 那個清單就是。

當雙方對這樣的峰會毫無實質期望，expectation management 調節得這樣低，中美關係的結構性矛盾本質是甚麼，已經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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