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 548】兩航投共的國際關係，與香港最高法院的世紀判決 (Patreon)

忠琳姨婆的家翁王世杰曾任中華民國大陸時期的外交部長、教育部長等要職，有關事蹟史料極多，他的日記是研究中國近代外界的寶庫，這裏就不詳述。希望補充的一點是與香港近代史有關的重要故事，卻直接導致王世杰這位身在台灣的要人下台，時至今日依然頗多人為他不值。

這就是我們曾經從不同人物角度談及的「兩航事件」。同一件事，在香港的左派前輩從此平步青雲，在台灣的右派前輩卻從此一蹶不振，世事之諷刺，莫過於此。

1949-1950年，國民政府持有大部分軍機、客機所屬的兩間航空公司大部份人員和家屬被中共成功策反，叛變北上投共，剩下還有71架客機停泊在當時國際上屬於微妙狀態的英屬香港。究竟這批客機屬於英方，美方，國方，還是共方？這是非常複雜的國際關係問題。

王世杰是蔣介石親信，1948年12月離任外交部長，成為中共官方點名的頭一批戰犯，排名18，然後隨同蔣介石到台灣，本來據說被邀請為行政院長而婉拒，最終在1950年3月被委任為總統府秘書長。由於他是國際法專家，熟悉國際關係，又新任總統府秘書長，這宗敏感案件就由他全權負責。

兩航本來的主要股東是中華民國政府交通部，美資是另一主要持份者。兩航大部份人員和飛機投共之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宣佈「依法」接管兩航，時為1949年11月。中華民國政府則決定儘快將兩航產權「國際化」：先是把剩下的航機象徵式賣給美國飛虎隊陳納德將軍的美資「民航空運公司」；然後由國民政府墊支125萬美元，撥給陳納德的公司，讓他購回其他美國公司持有的兩航股票。這公司成為兩航唯一擁有者之後，再在香港打官司，控告中共政權「非法」侵吞公司資產。

國民政府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在美國壓力下，港英當局「理應」會很快判決陳納德的公司勝訴，然後這批客機就會飛到美國，之後就會部份飛回台灣供國府使用，部份則可公開拍賣，所得款項用來還給國民政府，以及酬庸陳納德。

然而在香港，官司卻出了「問題」。這時候，共方有兩個在這份回憶錄曾經出過場的人出現，參與處理事件：一個是周恩來委派的熊向暉，他本來是國軍高層胡宗南身邊的臥底，立功後歸於周恩來的外交部；另一個是在香港負責與港英斡旋的「白手套」、《大公報》社長費彝民，他正是因為處理兩航事件中立功，從此得到周恩來高度信任。

英國在1950年1月率先決定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如果不是韓戰爆發，可能早就和中共正式建交。這務實態度的部份原因，自然是希望保住香港，避免刺激中共政權，《葛量洪回憶錄》有詳細介紹。面對這場「陳納德的民航空運公司 Vs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官司，就很考驗香港的司法獨立，而英國政府當時的立場，最初是傾向承認中共「依法」擁有所有兩航客機的。

結果在1950年2月，香港最高法院「依法」判決中華人民共和國勝訴，援引的是「主權國家豁免原則」，引起美國和台灣嚴重不滿。

陳納德上訴到英國樞密院，期間韓戰爆發，中英關係急速惡化，英國知道和中共短期內建交無望，加上美國國內對盟友的龐大壓力，立場開始改變。最終在1952年10月，英國樞密院推翻香港最高法院判決，改判陳納德的民航空運公司勝訴，當時中共對英國「搬龍門」大為震怒。

至於法律理據，自然是要改認「主權豁免原則」不適用於中華人民共和國，因為技術上，中華民國與陳納德簽訂股份轉移協議之時，英國並未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為主權國家。至於港英政府採取「絕對豁免」還是「部份豁免」原則，這就像幾十年後的「剛果案」，總有更高層級「釋法」的空間。

正是這宗案件，導致王世杰下台。究竟問題出在哪裏？

▶️ 香港航機爆炸案的中共調查人：熊向暉與胡宗南的Bromance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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