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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文本中的既得利益者而言, 「拘禁狂人」真正要達到的目的,是在社會上建立一套維穩機制,肅清異己,散播恐懼,這亦是一種吃人的模式。狂人之所以被拘禁是因為他講了一 大段勸籲常人不要吃人的話,當中道出了一些他們做錯的事,如吃徐錫林的心肝、吃狼子村 抓到的人、人血饅頭、大哥收佃戶貴租等。正因為道出了這些隱情,大哥的眼光才會兇狠, 甚至因為這段話,狂人被罵為瘋子、被囚禁。

其實單憑這一段說話,難以證明狂人是瘋子,他沒有作出一般瘋子所為,大哥的做法無疑以言入罪。他不希望狂人再說出這些話,正如文中青年所言:「總之你不該說,你說便是你錯!」故這次拘禁,本來就有維穩的意義在。

正如本文先前所述,大哥囚禁狂人的過程都是在放大「狂人」與「常人」的分別,進一 步的維穩亦是建於加深二元分立的基礎上。薛毅和錢理群指出,二元對立其實是常人世界的 內部分裂,狂人是於常人世界誕生的,要有常人世界的迫害力量才可以有「迫害狂」的出現, 但常人是不會承認的。

常人要不承認自己世界的問題,只有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一個定性:瘋子——已被認定是與常人絕不相同的他者,同時是「正常」、「理性」的絕對反面,這些人是要被囚禁的。狂人口中「瘋話」的反面,才是「正常」,也就是常人過去所為是「正常」 的。二元對立中對他者的定性刻意簡單化了不少事情,把事實邏輯混淆扭曲,從而包裝、掩飾自己的無理行為。

因為狂人覺得現實生活不合理,常人更應覺得是合理,不然常人與狂人有何區別呢?即便有常人發現狂人道出了不少社會問題,試想像如果他們在文本中附和狂人,或往後道出與狂人所言相近的話,根據這種二元對立,這些人隨即便被定性為「狂人」。同意狂人的一句話,而不同意他其他的說話,亦都是「狂人」。

大哥拘禁狂人、以激化二元劃分只是第一步。當社會不自覺間對這種徹底的二元分立習以為常,上位者會繼續把非此則彼的判斷標準加諸實行,把可能的反對聲音清除(大家又會不會覺得好熟悉呢?)被定性作「狂人」後,更嚴重的是要面對黑暗、孤獨而無了期的拘禁,於社會群體中被邊緣化,拘禁成為了政治工具。

有了一次對付狂人的經驗,上層階級更清楚知道如何對付其他的狂人,他們只需要複製 這次「吃掉」狂人的公式:利用拘禁、恐懼、威迫來進行思想改造,把一個人的靈魂、自主 性、獨立思考能力、信奉擁護的價值觀全部「吃掉」,再利用這些被「吃掉」靈魂的常人,來作宣傳常人世界合理性的工具。這一類型「吃人」方式的橫蠻、荒謬,盡可見於此。被「吃掉」 的人還可以再加以利用,以此震懾社會,作為當權者「吃」其他人的工具,又可維繫整套的 「吃人」機制行穩致遠。

過去的歷史、文化詮釋權全掌於上位者身上,常人要接受他們那一 套的詮釋,一定要加入吃人行列。即便常人有肉體上的自由,不像狂人被禁於實體的房間, 但常人的靈魂已在不自覺間同樣地被「吃掉」,失卻獨立自主性,沒有提出異議的能力,不 可免於恐懼,試問他們又可否得到精神上的自由呢?上層階級操控「道德」、「歷史」的書寫,再加上以「拘禁」的暴力對付異見者,社會上的人都被困在既得利益者建造的牢籠內, 任其宰割吞吃,無法脫離「被吃」的命運。

魯迅曾道:「見過辛亥革命,見過二次革命,見過袁世凱稱帝,張勳復辟,看來看去, 就看得懷疑起來,於是失望,頹唐得很了。」據周作人回憶,洪憲帝制時,袁世凱的特務如陸建章的軍警執法處四處抓異見者,被捉去的人不計其數,他們亦監視於北京的文官,以防造反。袁世凱專政是《狂人日記》誕生前幾年發生的事,魯迅二十年後(1933 年)回憶袁世凱專政的北京時期,也沒有忘記那段維穩的歷史。他個人對於這一切深有體會。袁世凱整肅 北京彌漫的恐怖氣氛,相信魯迅於創作《狂人日記》之時仍未忘記,文本中可見相似的「維穩」元素,亦不足為怪。(對!是袁世凱——一個復辟帝制的人!我沒有諷刺習大大)

這幾天看畢這幾篇文章的讀者,相信都會明白文章的源起,感謝費神閱讀。究竟是魯迅厲 害,還是某些專權政體百多年來的手段依舊不變呢?或者為何還會有專權政體呢?這個有數千年文化(還是吃人文化)的民族,基因上出現了甚麼問題呢?

【如對於魯迅如何看待中國社會有興趣,可參考以下小說、散文詩、雜文作入門探討(或有遺留,排名不分先後):

《吶喊》、《彷徨》、〈我之節烈觀〉、〈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記念劉和珍君〉、〈隨想錄三十八〉、〈春末閒談〉、〈燈下漫筆〉、〈論睜了眼看〉、〈論費厄潑賴應該緩行〉、〈娜拉走後怎樣〉、〈「死地」〉、〈失掉的好地獄〉、 〈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希望〉、〈這樣的戰士〉、〈淡淡的血痕中〉)】

文章參考資料:

• 李歐梵著,尹慧珉譯:《鐵屋中的吶喊》,香港:三聯書店,1991年。

• 周遐壽:《魯迅的故家》,香港:大通書局,1962年。

• 薛毅、錢理群;〈〈狂人日記〉細讀〉,載薛毅:《無詞的言語》(上海:學林出版社, 1996年),頁42-60。

• 張歷君:《技術時代的翻譯與寫作——以本雅明的「技巧」概念重新測繪魯迅的寫作地 圖》,香港:香港中文大學現代語言及文化學部碩士論文,2000年。

▶️ 張歷君教授:瞿秋白《多餘的話》對香港人的啟示(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vK7NtkYWr8

圖片來源:Scotted400@Wiki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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