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 505 🍵】豐臣秀吉誅殺「茶聖」千利休：再談李瑞環「香港紫砂茶壺論」 (Patreon)

繼續故事之前，先補充一段思考。早前談及葉中敏以京劇與政協主席李瑞環結緣，而李瑞環以「紫砂茶壺」比喻舊香港價值；這個「紫砂茶壺論」，一直令我想起另一個茶與政治的隱喻。

中國的茶文化固然源遠流長，但將茶奉為一種藝術、一種哲學、乃至一種宗教信仰，還要數日本茶道。

記得十年前獲日本領事館招待訪日，官方行程就包括拜訪茶道宗師，整個儀式就算已經為我們刪減大量繁文縟節，依然複雜不已。數百年前的京都貴族如何奉茶，更是超乎想像。很多中國人、乃至昔日的日本武士，都不能理解茶道的精神境界，認為一切煞有介事、故弄玄虛，「其實也不過是一杯茶」。假如他們掌權，可能就會像中國對待香港這個紫砂茶壺那樣，一次過「送舊迎新」摧毀掉。

日本歷史上，最傳奇的茶道大師大概是「茶聖」千利休，熟悉日本戰國歷史的朋友，相信對他的故事耳熟能詳。他以茶道宗師身份，得到封地、權位和尊崇，連天皇也禮遇有加，本來侍奉織田信長，然後侍奉豐臣秀吉。而對這位聞名全國的茶聖，豐臣最初也是儘量籠絡統戰，但最終卻下令千利休切腹自殺，震驚所有人。

豐臣秀吉為何要殺千利休，一直是日本戰國歷史一大懸案，衍生了大量不同版本的野史，但二人對茶道有截然不同的理解，則是見諸正史的客觀事實。豐臣秀吉出身寒微，毫無貴族血統，也毫無教育文化，外貌又毫無威嚴，被時人稱為「猴子」，到了成為統一全國、手握大權的關白，用中國成語，令人想到「沐猴而冠」。他自然知道講求階級出身的日本世家大族背後看不起他，尊崇千利休，本來也是統戰他們。但豐臣秀吉其實對茶道一點也不懂，也毫不尊重，自己建造了一個「黃金茶室」，金碧輝煌，通過炫富方式招待貴賓用茶，以為就是茶道的「提升」。千利休覺得這是奇cheap無比，就這樣得罪了豐臣。

中國新貴不明白香港這個紫砂茶壺的價值，正如豐臣秀吉不能理解千利休簡約的茶道精神境界，他那種「黃金茶室」的品味，和中國大陸的暴發戶沒有分別。而且千利休除了是「茶聖」這種文化領袖、精神領袖，同時也是權貴家族成員，祖上侍奉室町幕府的足利大將軍，加中富有，屬於豐臣秀吉既要打擊、又要拉攏的對象。千利休被殺，對這個階層而言極其震撼，就像中國要整治香港，必然要批鬥傳統精英。

香港之毀滅，除了令人不斷想到三島由紀夫的小說《金閣寺》，李瑞環的紫砂茶壺論，也似和豐臣秀吉殺千利休異曲同工；何況李瑞環本人喜愛的京劇，也屬於紫砂茶壺的殘渣之列。然而千利休雖然死了，茶道在日本卻能夠傳承下去，豐臣秀吉的「黃金茶室」成為惡趣味的代名詞，千利休的徒子徒孫卻可以延續到今天，茶道也依然是官方招待香港來客的指定動作。但香港這個紫砂茶壺被徹底「洗太平地」了，不見得可以復原，這方面，卻不及日本茶道遠甚。

▶️ 火燒金閣寺，與香港紫砂茶壺之毀滅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C8lIkwD70c

圖片來源：enva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