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 498】「香港這一套，都是假的」 (Patreon)

葉中敏視我為子侄，從不介意我在她面前久不久就揶揄《大公報》一下。以往不覺得她和我說的話多麼寶貴，有一些話直到過了很多年，才會明白。

而且是恍然大悟。

記得很多年前，她裝作開玩笑、其實是語重心長地問過我：「你是否想從政？」我說「不想」。然後她說：「如果你真的要從政，就加入一個真正的政黨，中國共產黨也好，美國共和黨也好。如果不是要從政，就不要浪費時間在香港，認識那麼多無無謂謂的人。如果要玩，就玩一套真正的東西，不要浪費時間在一套假的東西上。香港這一套，都是假的。」

香港這一套，都是假的？

我當時對她說的是甚麼，大概似明非明，總之不太認同。她的意思就是表面上、檯面上那些甚麼「一國兩制」、「基本法」、「港人治港」、「高度自治」，「都係搞下笑就算」，中共自己也不會相信。無論香港特區政府推出甚麼政策、方案、改革，都不可能觸及核心議題，而中共必然控制一切，「入面」另外有一套「真」的規則去管理香港，和外面看的那套完全不同。

當時年少氣盛，覺得她的說法太犬儒，而且也是痲痹人去嘗試改善現狀的大外宣。當時自己不是不覺得中共可以這樣毫無底線，而是始終以為香港維持某程度的真自治，對中共同樣利多於弊，「那一套」不見得全都是假的；而且就算很多成是假，也不是沒有弄假成真的可能。

現在知道，葉中敏作為體制內的人，從來沒有對「這套東西」有過任何幻想。她十多年前就說，香港的「高度自治」「笑大人個口」，最終的權力，頂多只能是自己設計一下郵票圖案（她知道我愛集郵），還要是配合主旋律的，其他不會和一個普通中國城市有多大分別。而且她很早就覺得，香港這樣下去會比不上中國大陸其他城市，香港的特區官員也好、中聯辦也好，都是瞎指揮，「得啖笑」。

這又令我想起不久前，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被暗殺，遺下回憶錄出版。當中談及習近平曾對他說，要是自己生在美國，就不會加入美國共產黨，只會加入美國共和黨，因為共和黨才有機會執政。這種說法，和葉中敏的政治觀，出奇地一致。

到了《港區國安法》通過之後，她知道我很不高興，多次「勸解」我，「早就跟你說是這樣的了」，和她十多年前說的一樣，只是對我說的最後那兩隻字，由「傻仔」，變成「傻佬」。現在看來，不得不說，都是金石良言。

有趣的是她這種對香港體制「都是假的」的觀察，雖然來自傳統愛國陣營，卻出奇地和香港「反對派」左翼學者的學術觀察完全一致，但說的方式落地得多，又能將有關理論的精髓完全入屋地表達。我直到拜讀那些學術文章，才知道小時候認為這位auntie的純粹吹水，原來很有理論高度，而不用使用半個學術名詞，可見小時候實在太小看身旁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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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enva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