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 497】閨密 (Patreon)

葉中敏和我的母親是非常好的好友，某程度上，也許因為她們的性格徹底相反。

當然，客觀上，她們有很多淵源。我外婆在上海就認識葉靈鳳夫人，到了下一代，葉中敏和我母親大致上同期加入《大公報》，都是「六七暴動」之後，都是有一些上一代的傳承。加上她的丈夫和我父親是港大同事，而這樣的結合很少，二人的話題，自然份外有共鳴。

但這些之外，她們就是截然不同的人。

葉中敏智商、情商都很高，處世舉重若輕；而我母親凡事都很緊張、很焦慮，一切舉輕若重。我母親話非常多，每句話都要說很多遍，一切都要畫公仔畫出腸；而葉中敏很懂得怎樣說話恰如其分，沒有多餘的一句，也很知道怎樣說話令旁人舒服。我母親極守紀律，非常準時，到任何地方都會出發前一小時就準備，而葉中敏則動輒遲到半小時。但到了有不喜歡的人和事，葉中敏卻又會明確表示不見不喜歡，不會像母親那樣邊擔心不好意思，邊抱怨說冤屈。

葉中敏有九兄弟姊妹，我母親則只有一個弟弟，還要長期患病，所以確是當對方是姊妹。之前說過，她結婚時就是在葉中敏的家安排接新娘，而不知哪一年開始，過年過節，我們一家都會與她的一家見面。與及不知道哪一年開始，我家掃墓時，就會一併拜祭葉靈鳳夫婦。

葉中敏的母親病逝於2002年，她堅持連訃聞也不要刊登，純粹由家屬和相熟朋友參與後事。她擔心不少圈內人看見她的名字、或葉靈鳳的名字，就會出現或送花圈，麻麻煩煩，而且容易惹是非。這是她知所進退的又一面。

但她對我母親一家卻很是照顧。外公病逝時，《大公報》的「報導」，還有喪禮的安排，例如請中聯辦的人送花圈等，全部都是她主動處理。我結婚前，《大公報》有一整篇「報導」，完全就是她的手筆。私人上她幫忙過我好幾次，到了幫無可幫，她也會直言。反而是母親不大放心。這涉及一種認識的差異。

她們能夠相處幾十年，應該是因為母親具有英文和新聞水平，而又沒有事業上的野心，大家就可以互補，成為閨蜜。這位女強人理解我母親的性格，也知道她政治上沒有什麼大主見，但我不認為母親很能代入理解對方的內心世界。不過也許正因如此，才會讓對方感到一種安全感，找到一個樹洞，去訴說一些隱私。

人與人的相處，就是這樣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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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enva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