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 495】《井水集》 (Patreon)

葉中敏在《大公報》最為人所知的專欄，是以「關昭」筆名寫的「類社論」《井水集》。雖然她是母親的好友，而我也很尊敬她，但我從來都對她非常坦白，說幾乎不認同這個專欄99%的內容。而她當然也完全知道。

《井水集》放在社論旁邊發表，內容有兩類：有新華社/中聯辦吹風的，就屬於必須要交的功課；其他時候，就純粹自由發揮。行內都知道這是有官方權威性的風向標，但不會輕易知道哪些是「自由發揮」的部份。這正是這類「類社論」欄目的最大價值和彈性所在。

葉中敏私下談話時很有獨立思考，對北京也好、特區政府也好，都可以非常具批判性；當然不會偏離「愛國」的大前提，但也可以去得很盡。每次家人和她聚會，而聽見她這類高見之時，我小時後都會故意搶白：「點解《井水集》唔係咁寫嘅？」

後來長大了，見到各種各樣的人更多，很多事情開始心中有數，對《井水集》也開始容易諒解：不是認同，是諒解。起碼和屈小姐相比，立場是一件事，對事與對人的差別，就很清楚。屈小姐的專欄以批鬥為主、討論為副，《井水集》基本上相反。所以如果出現了明顯的人身攻擊，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上頭」的硬性關鍵字指標。

舉一個例子：陳方安生退休後，曾經當過一段極短時期的立法局議員，第一次選舉是在補選擊敗當時才剛開始參選的葉劉淑儀。在那次補選，中聯辦全天候動員抹黑陳方安生，而且要旗下風向儀統一口徑、統一用字，使用「陳老太」。葉中敏私下說，要怎樣罵她也應該說事實，無故以「老太」標籤非常低格調，日後見了面實在太尷尬。當然，她也不會不聽指示。但久而久之，圈內人就能分辨哪些訊號代表官方，而心照不宣。

隨著政圈知道了《井水集》的份量和彈性，葉中敏的應酬比從前更多，也經常聽到政圈虛偽無倫、言不由衷的恭維說話：「你真係寫得好好」、「日日都睇你」，一方面說「鬧反對派靠晒你」，另一方面又說「政府好唔掂，鬧醒佢地做好啲靠晒你」。葉中敏這方面是非常清醒的，常常私下說這樣的專欄不值得讀，自己只是「求其寫」，「寫完就唔記得」。她經常和我說，要看文章就看她父親的，不要浪費時間看她寫的字。

寫這種專欄，卻依然能和「反對派」中人交往，也避開了同一陣營內大部份因妒而生的設局，全身而退，這很不簡單。看看屈小姐的人見人憎，就明白。

為了顯示她的隨意，記得多年前，有次她探望我家，即場隨手寫完了《井水集》稿，叫我幫她傳真到報館，然後就親手把原稿撕毀，當垃圾拋調。我開玩笑騙她說「其實無fax到」，想看看她怎樣反應。她愕然了三分一秒，然後就笑著一句：「咪由佢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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