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 492】《大公報》的「金童玉女」時代 (Patreon)

葉中敏逐步在《大公報》晉升，相信是文革之後的政策一部份。

文革期間，《大公報》的路線自然極左，但之後又要鐘擺回相對正常的統戰狀態，需要這方面的人才，這是原因之一。當時新華社有「本地化」政策，吸納了一批香港土生土長的報界中人，有些直接進入新華社體系，有些在各大媒體工作，這是原因之二。還有《大公報》社長費彝民屬於周恩來體系，而周恩來病逝後，已經醞釀改朝換代，這是原因之三。

葉中敏從校對升為記者，記者升為編輯，編輯升為編輯主任（我母親就是編輯主任），本來正常途徑，下一級就是要升為副總編輯、總編輯。但她非常聰明，讓報館為她度身訂造一個頭銜：「主筆」，既是高層，但又超然於日常管理之外。而同一時間，《大公報》獲重點栽培直升、而且擔任行政職位的首推曾德成。因此在《大公報》內外，差不多同期進入報館、同期獲晉升、且合作無間的曾德成和葉中敏，就被稱為「金童玉女」。而由於和上一代高層關係好、和曾德成又是戰友，葉中敏很多個人主義的風格，也極難得地在《大公報》被默許了下來。

曾德成是名校聖保羅書院出身，因為參與「六七暴動」派傳單而坐牢，出獄後就加入《大公報》。順帶一提，要了解香港近代歷史，曾家三兄妹絕對是有高度代表性的「本土左派」家庭典範：曾德成的哥哥曾鈺成自然廣為人知，妹妹曾勵予本來就讀官校庇理羅士，也曾在「六七暴動」期間坐牢，後來也加入報界；我母親結婚時，她是姊妹團之一。曾勵予下嫁《經濟日報》的麥華章，而麥華章在年輕時的左派歲月使用原名「麥炳良」，後來才逐步成為城中中產貴族，名字也優雅起來。麥曾二人後來離異，曾勵予自此定居英國，女兒是英國狀元，非常出色。

曾德成先是加入《新晚報》，八十年代中英前途談判期間獲升為《大公報》副總編輯、總編輯，再在1990年成為港區人大代表（承接已故社長費彝民的位置），1998年進入主權移交後特區政府的中央政策組，後來成為民政事務局局長，再幾年後被梁振英藉故炒掉。這樣的履歷，很明顯是重點栽培中的重點栽培，但也明顯不屬於「新香港」時代。曾德成在香港左派要人中的口碑相對不俗，起碼比起梁振英一系，要守文明規矩得多。

值得注意的是，《大公報》的「金童玉女」時代大概是最後一代本土香港人當管理層的時代，也可以算是一個特殊過渡期，和香港的過渡期一樣。自從社長費彝民病逝後，中共委派新華社宣傳部長、從前在《羊城晚報》工作的楊奇擔任社長，然後是從山東空降、對香港更陌生的黃國華當社長，從此歷任《大公報》社長都已經不懂廣東話，逐步成為徹頭徹尾的中國機構。

至於總編輯則由元老的李俠文，過渡到後一輩的曾德成，然後是楊祖坤，則依然算是香港人主導。但在曾德成時代開始，中國大陸空降進入香港《大公報》的人越來越多，對香港的認識卻越來越少；到了他離開報館、加入香港特區政府之後，這趨勢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曾德成在1998年離開，還可以眼不見為淨；但葉中敏到了幾年前才算是正式退休，依然經常回去報館，看見這些改變，無論多麼愛國也好，就難免百般滋味在心頭。

▶️ 陶傑：（三）A Man Must Choose：《大公報》被「二次奪舍」・「留下來的人」心理解讀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8t4vUqhlqw

圖片來源：Wikim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