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 479】「葉靈鳳AI機器」，與葉靈鳳夫人對我的贈言 (Patreon)

葉靈鳳夫人晚年和女兒葉中敏同住。每次我們一家與葉中敏見面，這位auntie都會和太夫人一起出現，而我外婆在生時，也會一起加入。通常的地點是上海富豪常去的中環上海總會，黃金年代在舊上海生活的葉夫人是江蘇吳興人，很喜歡吃那裏的上海菜。記得之前在這裏分享過，我也很懷念上海總會的地道上海菜，清蒸獅子頭特別是一絕。雖然葉老夫人晚年要以輪椅代步，但精神依然非常好，思路也很清晰。當然，她的年青往事，我也是近年才略知一二。

葉夫人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她曾對我「點評」。

當時我還未算「出道」，就算有一些評論文章，也還是非常幼嫩，甚至還未開始寫第一個固定專欄。不過我曾經有一些講述美國留學生活的文字，以筆名在《大公報》副刊刊登過，之後改寫為我的第一本書。然後，陸續有一些國際關係評論文章在《明報》刊登，也有出現過在《大公報》和《蘋果日報》（那時候可以如此並存，今天回看是不可思議）。

我那些幼嫩的文字的初稿、還有早期的評論文章看過的人不多。葉中敏是一位，後來才知道，她也給母親看過。

老夫人除了客氣地稱讚一下我這個後輩，還有這一句令我難忘：「寫得很好；從文字，看得出你是站在中國的立場的」。

然後葉中敏這位《大公報》主筆笑著補充這一句：「我實在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來」。這一句更可圈可點。

雖然那時候幾乎大家都是「大中華膠」，但自問當時的散文，基本上毫不涉及政治，乃至很刻意的抽離任何政治，同時又很刻意的搞平衡（例如對美國和中國都是讚一篇、彈一篇）。當時沒有深究，後來才知道，葉靈鳳在香港的散文，正是刻意抽離政治、刻意抽離個人感情、刻意搞平衡，只有他身邊最親的人，才能從文中知道一些指涉隱喻，猜想一些基本立場，但無論猜對猜錯，都不會得到作者的答案。

香港作家董啟章的小說不時提及葉靈鳳，作為一個他筆下的虛構角色，而「葉靈鳳」的設定，正是反映了這種刻意抽離的曖昧。例如在《愛妻》，董啟章幻想出現了人工智能作家機器，可以根據文本，重構不同作家的元宇宙，而在這個世界，「魯迅機器」和「葉靈鳳機器」分別是這樣的：

「葉靈鳳機器」相對的，是已經和國族主義、文以載道、憂國文學等概念綑綁在一起的「魯迅機器」；「葉靈鳳機器」代表的是刻意與政治、公共議題保持距離、以收藏、閱讀和漫談書本的「文之悅」（或曰書淫）建立的文藝觀。之所以「機器」正因為，兩者都是經過詮釋、論述建構的產物。（楊焯灃：論董啟章《愛妻》：淫書癖與評論人：由「葉靈鳳機器」說器，2018年9月16日）

由是者，葉老夫人的觀察，就更值得嘴嚼。如果她復生，成為這裡的會員，再評一下同一個人，不知道會怎樣？

她在2003年3月病逝，享年89歲，其時葉靈鳳已經離開了整整28年。她們夫婦合葬於歌連臣角，旁邊的鄰居有不少名人，例如我正是每年隨父母拜祭家人是一併拜祭他們，才「認識」了他們的天國鄰居：民國年代的桂系軍閥，廣西省政府主席黃旭初，可見那些年的香港，是怎樣的地靈人傑。

▶️ 詩生活：香港文青落戶台灣開書店，會如魚得水嗎？（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kfGuIQ6j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