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Artists Posts Import Register

Content

在「新香港」,張婉婷導演的紀錄片《給十九歲的我》上映後,才被發現居然沒有得到被紀錄學生主角的同意就公映,加上她本人被委任進去一個「新香港」政府委員會「說好新香港故事」,惹來不少批評,這令我想起另一部電影《憂鬱之島》的爭議。兩個故事有沒有「背叛」被訪者或眾籌者,涉及社會的廣義倫理,必須先由紀錄片導演應該介入多少談起。

我很愛看紀錄片,因為入面通常包含互相衝突的幾組話語,如果拍得好,絕對比劇情片更劇力萬鈞。

以年前介紹過的關於菲律賓前第一夫人艾美黛的紀錄片為例,艾美黛作為被訪對象,她努力為自己塑造一個形象、不斷「說好自己故事」,這是一個主觀層面。而導演加入其他鏡頭、其他內容、其他被訪者的故事之後,卻讓艾美黛成為一個獵奇的東方主義觀察對象,乃至一個笑話,那是另一個層面。

一般而言,這兩個層面並行不悖,觀眾也容易區分。

不久前,訪問過程翔前輩和羅恩惠前輩,他們對《憂鬱之島》這「偽紀錄片」非常不滿,就是基於這兩個層面的混淆。這訪問還未發佈,因為我還未想清楚一些箇中關鍵。

早前訪問過導演陳梓維,他強調選擇六七暴動在這電影內,只是為了呈現不同背景、不同立場、不同年代的香港人,都不能命運自主,做什麼都徒勞無功的憂鬱,並非要刻意將六七暴動和反送中運動的性質作出簡單的等號。

但程翔、羅恩惠的看法,則完全相反。他們認為,導演訪問一直要為六七暴動平凡的當事人石中英,而不是其他參加過六七暴動而有悔意的老人,這已經是一種導演的刻意介入「紀錄」。

他們也質疑導演跟隨石中英到維也納拍攝他的故事,和六七暴動已經沒有關係,是否被贊助旅行,從而扭曲了被紀錄的本質,起碼值得思考。但觀眾卻不會知道這些,就會得出「所有六七暴動的人今天都是這觀點」、而「六七暴動又和反送中運動是同類」這兩個結論。

關於《給十九歲的我》,觀眾同樣難以得知哪些是學生的真實面貌,哪些是在導演刻意去「導演」之下的演出。特別是電影上映後,張婉婷才「自爆」部份內容,源自她操刀拍攝的廣告,由於她請了其中一位被訪問的女生主角參演廣告,然後又在拍攝廣告期間訪問這女生和男友。

這明顯是扭曲了權力關係:在紀錄片,導演理應和被訪者沒有直接利害關係;但在廣告,導演卻成了被訪者的「老闆」。然後,再有學生透露導演將他們的故事,又另外拍成微電影,讓她們做主角。這是又一次的契入。

再加上被觀察的學生處於學校的權力制控之下,究竟這是學校的「大外宣」、還是社會實況電影,就難以輕易分辨。然後,才知道有學生是不情不願被拍攝,為甚麼依然繼續,這又是一種權力關係。

這些,正是 documentary 和 mockumentary 的不同。

程翔、羅恩惠強調,如果《憂鬱之島》是單純的紀錄片,無論導演訪問石中英談甚麼,都不是問題。但現在卻是讓人誤會這是紀錄片,其實卻可能涉及導演對被訪者內容的直接參與,又或涉及被訪者反過來顛覆原有權力結構、反客為主,那就不夠誠實。他們認為,對參與眾籌的支持者而言,這是一種出賣;正如批評《給十九歲的我》的聲音認為,導演有份擺佈學生的劇情,學校有份以無形權力推行拍攝,卻又讓觀眾以為是百分百真實、自然,這也是對「香港情懷」的一種出賣。

以我認識的陳梓維導演,大概只是希望在藝術創作角度求突破,影展得獎,沒有這樣的政治心思。以我理解的張婉婷導演,大概也只是希望對「母校」拍一些懷舊致敬偉光正作品,沒有深思那些最敏感的信任議題,或認為自己的大師姐身份,可以令事情輕輕帶過。

可惜,在一個已經被政權刻意打破社會互信的「新香港」,一切信任基礎只會更脆弱。結果越是打算掩蓋,越是適得其反。

▶️《憂鬱之島》導演陳梓桓:為甚麼幾代香港人,都活在一個「憂鬱之島」?(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1zHuoXNpzdE

Files

Comments

No comments found for this p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