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香港誌 168】亨廷頓的文明衝突論，與香港制度的瓦解 (Patreon)

記得回到香港時的第一篇評論文章，就是在《明報》談學者亨廷頓的名作「文明衝突論與世界秩序的重建」如何應用到當代國際關係。不少人認為亨廷頓的這個理論千蒼百孔，而且已經過時，其實這個框架對香港一直頗具啟發，而且論證了衝突如何本質上不能調和。

傳統的地緣政治學有所謂的「粉碎帶」(shatter belt)、「緩衝區」等概念，指兩大國際勢力的接壤地區；亨廷頓繼而提出「文明斷層」的概念，預言未來世界將不斷出現「斷層戰爭」。他筆下的「斷層」，指世界不同文明體系的交接區，往往最容易產生動蕩，例如多種文明交界的以色列-巴勒斯坦、薩拉熱窩、克什米爾、車臣等。

同一理論又延伸出另一個概念：「撕裂國度」(torn states)，指一些國家或地方內部同時存在截然不同的兩套價值觀，只要導火線出現，天天就是無休止的撕裂。阿拉伯之春後中東、北非各地宗教派與世俗派之爭，可謂典型例子。

亨廷頓認為，這樣的文明衝突發展下來，只會逐步籠統化為「西方 vs 非西方」，原因是「東方」經歷上數百年被「西方」武力及意識形態壓制後，有強烈反彈的欲望，但那是基於物質條件改善的反彈，價值觀上卻始終未能同樣進步。

論點一出，一時間被主流自由派學者、威權主義學者都批評得體無完膚，但隨著新冷戰逐步成型，今天的世界觀，卻正逐步向這方向走。昔日是英國殖民地、然後是中國大陸特區的香港，正是處於東西方之間的文明斷層，只要管治模式改變，「東西文化薈萃」可以剎那間變成一個撕裂災區。就像薩拉熱窩由南斯拉夫多元文化實驗樣板變成人間煉獄，不出一年。

根據「世界價值調查」(World Values Survey)，香港和中國大陸雖同被歸類為「儒家文明」體系（這本身就很誤導，不贅），但在「生存 VS 自我實踐」(survival versus self-expression)這方面存有很大差異，甚至遠超同被歸類為「儒家文明」的台灣、南韓與中國的距離。事實上，本來兩地的價值差距不是如此誇張，但比較在2008年第5輪調查及2014年第6輪調查的結果，卻發現兩地的價值斷層在統計學上已難以抹煞，這和不少身份認同民調的結論相若。

2019年，不同學者就反對、支持香港《逃犯條例》的集會進行民調，得出的結果都反映出整個價值斷層，前者對民主、自由等價值高度重視，後者則強調穩定、發展，這正是「黃」「藍」兩大陣營各自的基本信念，本來就不能調和，一旦被激化，後果有目共睹。

▶️ 多倫多大學心理學教授Spike Lee 政治心理學入門：藍絲、黃絲各自的心理學源頭在哪裏？（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IvbyRPxGr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