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 362】「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Patreon)

關於舅父的故事，最後給我的思考就是：究竟甚麼是正常人？

之前說過，福柯認為一切都是權力建構出來的，無權力的、被壓迫的，就會被主流社會定義為精神病人。

精神病人的思考、行為異於「常人」，乃客觀現實。但先不談有暴力傾向那些，假如像是時刻有一些幻覺，或時刻覺得被歧視，是否就等於不能以某種形式在社會「正常」生活？而我們現在的主流社會生活，特別是「新香港」的「常態」，真的就是人性的「正常」嗎？

剛在社交媒體看到台灣施依吾教授的分享：「老子的看法是，人成為壞人，是因為他想成為好人；佛洛伊德的看法是，人變成精神病，是因為他想成為正常人。」不具體知道他所引述的老子來自哪句話，卻令我想起莊子說的「聖人不死，大盜不止」（《莊子·胠篋》）。我從前完全不能理解，直到近年才能領略一二。

因為人性是立體的，當社會歌頌聖人的道德，就會出現挑戰聖人的大盜。而聖人本身也有可能因為自居道德高地，不經不覺間，成為竊取其他東西（例如虛名）的大盜。那些仿效聖人成聖的外道，其實領略不了本質，同樣可能反而走入魔道。

這些例子，在現實生活，其實遇到很多，這裏就不便對號入座了。回顧老子《道德經》：「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何謂美，何謂善，即如是故。

根據同一原理，社會的規範如果過分千篇一律，而要所有人都跟隨，是否反而會造成更多精神病人？昔日在華人社會，用左手寫字已經要「糾正」；昔日在基督教社會，同性戀也要被送去電擊「治療」。不能接受主流那一套的人，就算沒有精神病，也會長期抑鬱；至於怎樣才算「病」，就不過是一個定義問題。如果社會不是只有千遍一律的「成功」基準、「家庭」基準、對各式各樣責任的規範，而是容許率性自然，我們的世界會否更理想？不知道。

只知道這樣發展下去，就是科幻小說的人類終結。特別是有了高科技，所有人越來越容易被設定得一式一樣，活像複製人，deviants就會被淘汰，而不是被作為欣賞的對象。納粹德國的優生學基礎，正是如此，否則不會在猶太人以外，將同性戀者、殘疾人士、吉卜賽人等，都直接毀滅或送進集中營。當刻某政權的行事作風，背後的理據，例如大數據監控，是否正是如此？

▶️ 延伸視頻：鄧小樺訪問沈旭暉：你寂寞嗎？（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HQYGeZn7s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