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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都不大愛談舅父,在我的童年,這卻自然對小孩子更添神秘。而且不談不談還須談,成年人畢竟還是要回答童言無忌的,小孩子自然也不會講求政治正確、不會小心措詞,更不可能分辨「精神病」、「抑鬱症」、「心理陰影」、「發瘋」之間的差別,於是我小時候,就得出一個很簡單的概念:舅父是「癡線」的。

偏偏我的童年,又對各種「奇案」充滿興趣,對甚麼「雨夜殺手」林過雲、精神病患者元州街幼稚園無差別大屠殺等,都長期在我腦海中徘徊。於是,每次有機會見到舅父本尊,都會很驚慌。

記得有一次,小學時,在家接到電話,來自舅父。他在電話一向有很重的呼吸聲,每一句話,都彷彿要從骨髓吃力滲出,很令人壓迫。那次他卻指名道姓要和我說話,問我功課怎樣,又說「你要乖啲,因為好多人向我投訴你比較頑皮」。當時我覺得不寒而慄,學校老師、同學自然不可能投訴到他那裏的,這明顯是妄想症;當時自然不知道這名詞,但總之感覺,就像見鬼一樣。但現在回想,也有可能他是出於好意,哪怕是有一些妄想跡象,既然無傷大雅,也就算了。

又有一次,他突然來到我們家。他沒有工作,長期一個人閉關,很少外出,忽然出現在家中,自然令人覺得事不尋常。他不斷要飲水,一杯又一杯,一時嫌熱,一時嫌凍,到了總是不合他的溫度,就忍不住沖入廚房。我們家請了一位中國籍傭人,朝來晚去那種,那時候那位叫鴻姐,自然知道舅父不太正常,看到他衝入廚房,當堂大驚,怕他去搶菜刀就這樣戰戰兢兢的捱過幾個小時,等到父母回來,他閒聊了一陣,就離開了。

現在回想,舅父的病情是沒有暴力傾向的,最大病徵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所認知的世界,和現實世界存有嚴重落差,將不少幻想當作事實,而幻想的部份,又有不少是他未能完成的心願。例如他常常說要去考試,常常帶著一堆大學一年級的經濟學書本在身,說要溫習好去上班,似乎是停留在某個人生階段、某種文革期間被拖累學業的陰影之中。他又常常說不久就要出國工作,這又明顯是他的另一個人生階段的夢想。至於他常希望有小孩子把他當長輩,大概是彌補自己不可以成家立室的遺憾。然後,終於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整天神經兮兮,只能進出不同精神科醫院和宿舍,就回不到現實了。

我小時候很害怕聽到他的聲音。現在回看,覺得他的一生,實在可憐。但家人能做到的,又有幾多呢。

▶️ 延伸視頻:台灣犯罪學博士張耀中:國際電訊詐騙集團不可能取締,因為比販毒集團利潤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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