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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昔日香港左派圈子自成一國,以「紅色經濟圈」方式運作,但看見不少《大公報》上一代的前輩都是夫妻檔在同一機構工作,包括我外公、外婆在內,還是感到難以置信。

根據正常人性,無論在甚麼性質的機構,夫婦在同一公司工作從來都是江湖大忌,很容易公私不分,無論是把公事帶到家庭私人空間,還是將私人感情和人際網絡挪用到公家,都不健康。例如我太太,雖然認識我很多同事、朋友,但我本來一直堅持在家絕口不談公事,也不聽她的公事,官方理由是「外戚宦官不得干政」。可惜離開香港後,因為台灣報稅表強制視夫婦為一個整體,才被逼打破不少禁忌,誠屬不幸。

1949年後來到香港《大公報》那批南來文人當中,由於不少夫人都是知書識禮的知識份子,為了陪伴丈夫也好,為了幫補家計也好,為了避嫌也好(假如在英國殖民地立場相反的機構工作,很容易在那個封閉環境帶來大量是非),最終都在同一機構落戶。外婆在報館內的不少好友,都是這樣的「夫人幫」,而這種家庭結合工作的氣氛,自然又強化了「左派大家庭」的整體運作。

記憶所及,或以我所知,例如社長費彝民除了讓兒子、女兒都在《大公報》工作,兒子費大龍的太太丘大姐也是《大公報》職員。《大公報》的晚報《新晚報》總編輯趙澤龍的太太陳大姐也是在《大公報》工作,是外婆很要好的同事,他們的女兒在奧地利華埠開了當地最豪華的中餐館,作為當地著名僑領之一(「僑領」的具體工作則自行意會)。陶傑的父親曹驥雲是《大公報》副總編輯,太太常大姐也在《大公報》工作,也是外婆那一代的朋友,現在依然健康生活中。劉天蘭兄妹的父母都在《大公報》工作,父親飛機失事死後,在副刊工作的母親楊大姐獨力帶大她們。外婆在校對科的上司主任名叫蔣其中,下一代稱為「蔣伯伯」,因為身型肥胖,很快就被稱為「漲卜卜」,他的太太李大姐同樣是《大公報》員工,二人女兒名叫蔣星星,據說是陶傑小學時代的女神......

這樣的傳統,自然造成近親繁殖,而且也難免將兩個領域不自覺的合而為一。例如小時候,印象中外婆每提及一位同事「薛大姐」就咬牙切齒,原來這位大姐是外公財務科的下屬,後期才從中國大陸出來,作風風騷撩人,因為是同一報館的同事,外婆就本能性的感到不高興,但要說她工作上有甚麼問題,又說不上。在這樣的環境中,可以想像的是必然充滿各式各樣的gossips和是非;當然,如果遇到志同道合的好同事、戰友,也的確會產生朝夕相見的親切感。

想深一層,也許正是因為左派機構對家庭充滿不信任,認為任何形式的「組織」只要在那個「唯一的組織」以外,都是「危險」的,因此將家庭融入這個「大家庭」,其實也是為了產生局部瓦解家庭樞紐的作用。在這個定義扭曲的「大家庭」,任何一個同事,都可以以「大姐」「叔叔伯伯」之名,堂而皇之以big brother姿態,走入你家中問長問短,某程度上,這和中共在新疆派漢人進入維吾爾人家庭當「哥哥姊姊」監視對方一舉一動,沒有本質上的分別,只有執行上的差異。

不過昔日這些前輩普遍律己較嚴,假如其中一人是高層(通常是丈夫),通常都很自覺不會讓太太也成為高層以避嫌,同時維持「階級感情」。不過這樣的潛規則已成絕唱,九十年代開始,中國大陸大規模派新生代大陸人到香港《大公報》進行「再奪舍」(母親在家中通常私下稱之為「嗰班表叔」),近十年更大舉聘請從中國大陸來港讀書畢業的「港漂」,反映「清一色」之後,那個「大家庭」其實也不太被信任,因為還不夠左、還不夠「大陸化」。

奪舍之後還要再奪舍、革命之後還要再革命,太陽之下就是無新事。

▶️ 延伸視頻:悼念李怡前輩:感謝《失敗者回憶錄》給我的人生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6Xmcg2fG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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