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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得以吸納來自全世界的資本,除了連結各地地緣政治、商業網絡的各國商人,世界上商業世界幾個最重要的、不以國家地理為邊界的民族,也紛紛利用香港作為基地,進一步為香港打通了全世界的奇經八脈,首先自然是在全球都有龐大勢力的猶太人。自從大清帝國被逼開國後,不少猶太商人紛紛走到上海和香港,其中最傳奇的兩大猶太家族,分別是沙遜家族(Sassoon)和嘉道理家族(Kadoorie),考夫曼(Jonathan Kaufman)的《從上海到香港,最後的金融大帝》對此有非常精彩的介紹,我們從此曾介紹過,現不妨再次重溫。[1]

在19-20世紀的上海,就像20世紀中後期全盛期的香港,都是一個各方雲集的「白手套」,所以中國以《港區國安法》「解放」「新香港」,和1949年「解放」上海的手法和心態,可謂大同小異。當時上海亂中有序,各國享有治外法權,反而造成了東方最繁榮的國際大都會,各種激進思潮都以上海為避難所,包括共產主義,都是利用上海發揚光大。這方面,和後來香港可以自由散播各種意識型態,也是如出一徹。

沙遜家族正是看準這裏的空間,配合自身的多元身份認同(猶太人+阿拉伯世家大族+英國籍+印度總部+中國職員),建構了一個龐大商業帝國。而他們甚至有王室血統:數百年來,他們在巴格達都被鄂圖曼帝國委任為類似酋長的世襲「納西」頭銜,在當地富可敵國,然後分支到全世界,來到孟買、再到上海的,不過是其中一支。因為家族充滿貴族氣質和治國經驗,也懂得各種商業手段,即使是不斷遇上世界局勢變幻,也可以輕易東山再起。而沙遜家族做過的最正義事情,就是二戰期間在上海保護了18,000名猶太難民,並說服日本侵略軍把他們安置在難民區,而不是執行盟友納粹德國的命令。當時猶太難民甚至連美國也拒絕接收,卻成功在上海找到避風港,這是二戰歷史的一大奇蹟。

然而中共「解放」上海時,充公了這兩大家族的資產,沙遜家族更留下家族格言:永遠不要回來中國。沙遜家族在香港也曾留下足跡,例如香港大學的「沙宣道」,就是紀念這家人,但1949年後,他們還是逐步淡出遠東。當時中共「充公」的手段非常野蠻,儘管名義上都是「依法」進行,例如說他們的資產欠政府天文數字的稅收、刻薄歷來所有中國員工所以要天文數字的賠償。這種「共同富裕」手法,令所有商人深惡痛絕,也記憶猶新。不過嘉道理家族卻選擇了香港韜光養晦,靜待時機。他們早在舊上海時代,就和榮毅仁家族結盟,到了鄧小平改革開放,榮毅仁也復出,最終成為國家副主席,榮家「太子」榮智健的中信泰富則在香港當超級白手套,也成了嘉道理家族取信中國的保護傘。和沙遜家族相比,嘉道理家族更懂得打入華人圈子,無論是高層、還是基層,都非常成功。

由於嘉道理家族有了在上海被共產的陰影,雖然他們已經是商人當中相對最有良知的一群,但一直深明中國共產黨的手段。既然要在中國大陸做生意,他們也放棄了和共產黨弘揚普世價值的「責任」,例如六四事件期間,香港絕大多數商界都有譴責北京鎮壓學生,一貫形象開明的嘉道理家族反而保持沉默,並在群眾熱情開始冷卻時為北京辯護,認為中國應該走威權路線、民主不適合中國。這自然是商人本能的投機,但某程度上,這卻讓嘉道理家族得以保留某種人性,例如2019年香港「反送中」運動之後,嘉道理家族曾高調要求政府與年青人對話。這可謂他們和獨裁政權周旋的心得。

嘉道理家族不像沙遜家族那樣貴族出身,發跡後非常重視慈善事業,這方面開拓了整個上海、香港對「企業社會責任」(CSR)的原始理解。例如嘉道理族長 Elly 早在20世紀初,就在香港、廣州、上海開辦4所學校;他的太太 Laura,在上海照顧了大量孤兒,最終居然是因為在火災衝入現場拯救家庭教師而喪命;Elly 的兒子 Lawrence 和 Horace 在香港除了成立嘉道理農場,還研發了廣泛借貸給逃難來香港的難民做生意的基金會,足足比後來孟加拉尤努斯的無息銀行超前了數十年。

沙遜家族雖然是猶太人,卻以打進英國最上流圈子為目標;為沙遜家族打工起家的嘉道理家族,則有更強的猶太人意識,也積極支持猶太復國運動。因此,今日以色列依然十分重視香港的嘉道理家族,而這家人的政治意識十分強,代表作是成功說服了孫中山簽名支持猶太復國主義。嘉道理家族和以色列的特殊關係,成了他們後來被鄧小平「賞識」(利用)的重要原因之一,例如中國在七十年代開始引入以色列軍備,對抗蘇制坦克,就是通過這類特殊管道。

沙遜、嘉道理建立的猶太遠東網絡,自然惠及其他猶太人。正如沙遜家族到了上海起家的成員,都是從伊拉克祖家走難、幾乎不帶分文從頭開始,嘉道理本來也不過是沙遜洋行的員工,在《港區國安法》生效後努力成為香港洋商領袖的猶太人盛智文(Allan Zeman),同樣說得上在香港異地白手興家。他出生在德國巴伐利亞Regensburg,也就是納粹發跡的地方,出生時二戰已結束,猶太人也回到了當地,但父親早逝,於是童年時就隨同母親移居加拿大魁北克滿地可,因此拿的是加拿大護照,也懂法語。他一如不少無師自通的猶太商人,不愛讀書、只愛賺錢,中學也沒有畢業,20歲卻已賺了100萬美元。他到香港本來只是洽談商務,但發現七十年代的英屬香港商機無限,於是決定定居香港,逐步成為「蘭桂坊之父」,先低價買入大量蘭桂坊物業,再活化整個地區,然後高價賣出,成為異軍突起的娛樂、地產大亨,身價估計有10億美元。然後加入中國國籍,在香港從政,野心雖然和財富不成正比,卻正是猶太人典型的大視野。只要猶太人的金錢觸角不願意放棄香港,無論香港變成甚麼意識形態管治,始終在世界上佔一席之地。

[1] 考夫曼(Jonathan Kaufman):《從上海到香港,最後的金融大帝》。台北:野人,2021年。

▶️ 延伸視頻:從嘉道理家族,閱讀香港⏤上海大歷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jbdYr4SE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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