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香港誌052】匯豐銀行的緣起：「八國洋行聯軍」如何利用香港自由港，擊退孟買商人 (Patreon)

說到引入國際資本在香港的進一步流通，則必須談及怡和洋行之外的其他一批國際商人，特別是英商。鴉片戰爭後，中國外債猛增，需要一套完善的銀行體系處理，然而當時的大清帝國仍在使用山西錢莊一類錢莊票號，對於現代銀行的運作體系並不熟悉。英商希望儘快在中國大陸建立現代化銀行，意識到這是無限商機的處女地，而領導洋務運動的中國官員、特別是統領海關的英國客卿赫德，也視銀行為中國現代化必不可少的發展。由於有赫德「裏應外合」，英商在中國現代資本化的過程早著先機，於是在1865年，也就是英法聯軍之戰後、上海也被開埠之際，來自蘇格蘭的蘇石蘭爵士（Sir Thomas Sutherland，又譯湯瑪斯．蘇瑟蘭）在香港設立了香港上海滙豐銀行，開宗明義，負責打通「香港-上海」金融軸心樞紐。

蘇打蘭在成立匯豐銀行的發起委員會成員中，包括怡和洋行之外的十五家洋行，由寶順洋行擔任委員會主席，其餘除了有英資的大英輪船（The Peninsular & Oriental Steam）等之外，還囊括當時香港幾乎所有主要外資代表，例如猶太人的沙遜洋行（Messrs Sassoon Sons & Co）、美資的瓊記洋行（Augustine Heard & Co）、德資的禪臣洋行（Siemssen & Co）等。[1] 這不是說香港的英商特別「大方」，只是當時以印度孟買為根據地的英國商人，已經要成立「皇家中國銀行」扮演類似角色，但只願意給予1/6的股份予香港商人，於是匯豐銀行要在「英印金融集團」建立在中國大陸的銀行體系之前捷足先登，就必須借助香港的國際持份，拉攏所有國籍、背景的洋行合流，製造更大優勢，這也可見香港的國際性其來自有之。只是後來匯豐站穩腳跟後，由於要配合英屬香港政策，其他各家陸續退出，英國人就得到主導地位；至於持有香港匯豐銀行第一座總部的沙遜家族，則鞏固了在上海租界的勢力範圍，直到1949年為止。

怡和集團由於不願意與競爭對手寶順合作，放棄了這次機會，這也許是怡和最失策的決定之一，自此失去在香港本來可能形成的壟斷地位。在匯豐初時，銀行的英文名稱為「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mpany Limited」，便是我們今天常見的HSBC，這名字按照英國早年的合股銀行慣例，以主要業務經營地區來命名，直譯為「香港上海銀行有限公司」。由於當時銀行中文名中多有「滙理」二字，蘇石蘭入鄉隨俗，將中文名定為「香港上海滙理銀行」。直到1881年，匯理銀行邀請了大清帝國外交官、洋務運動重臣曾紀澤為鈔票題詞，曾紀澤取「匯款豐裕」之意，賜名「滙豐銀行」，自此被沿用至今。

從晚清至民國時期，滙豐一直是中國大陸政府償還外債和賠款、代總稅務司收存保管中國內債基金、收存中國關稅的主要銀行，而這銀行的所有主要決策，則一直在香港，可見香港對中國金融現代化的貢獻是何等巨大。1915年，上海所有中外金融業的庫存金銀合計約八千萬兩，其中華商銀行和錢莊佔17.3%，其他9家外國銀行佔44.3％，而滙豐一家卻單獨佔38.4%，亦可見其半壟斷地位，也可說是香港金融界對中國銀行業的半壟斷地位。值得注意的是，匯豐的上海分行有權控制匯豐在中國所有分行的業務資金，權限以及業務總量均高於香港總行，例如在1926年，滙豐的4295萬港元總發行額中，在香港流通的佔24.2%，在其他國家流通的僅佔4.6%，在以上海為重點的中國大陸各地流通額佔71.2%，可見利用香港「走入去」、「走出去」中國大陸的策略，從來都存在。這種好景一直延續到1949年中國大陸政權易手，匯豐連在上海外灘的宏偉祖產也被共產掉，只剩下上海的一個據點作為共產政權的小額外匯窗口，直到1980年代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才得以重新進入中國大陸市場。

與此同時，匯豐在香港金融市場的角色，也逐步變得官方化，而首先匯豐在香港成立，就是由香港立法局在1866年以法例通過的。1872年，匯豐獲香港政府授權發行1元紙幣，以補充嚴重短缺的1元銀幣。在1880年代，香港第一家發鈔銀行東藩滙理銀行（The Oriental Bank Corporation）在英屬錫蘭（今斯里蘭卡）遇上債務危機而結業，匯豐瞄準機會，吞併了它，得到香港政府的往來帳戶，再連繫上中國大陸的金融業務，融資能力大增，自此不但負責在香港發鈔，更成為英屬香港實質上的半中央銀行。二次大戰後，匯豐銀行肩負起重建香港經濟的重任，在失去中國大陸市場的幾十年間，反而加強了在世界各地發展金融業務，對香港走向國際功不可沒。當然，到了中國經濟在21世紀急速發展後，匯豐希望對中國市場和國際市場兼得，卻在新冷戰形勢下進退失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1]《滙豐銀行百年史》，柯立斯著，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翻譯，中華書局，1979年，160-1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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