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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張季鸞的故事,介紹他的外甥、即我外公出場之前,還是要先交代《大公報》在後張季鸞時代被中共逐步「奪舍」的經歷。而整個故事,對今日「新香港」,也充滿警世作用。

張季鸞在生時,已經開始培養接班人,他選中接任總編輯的是王芸生。他病逝後,王芸生一直擔任《大公報》總編輯,直到中共政權成立後,還掛著這被奪舍的名銜,他也見證了這個階段極其戲劇性的一頁。

王芸生出身清貧家庭,曾讀八年私塾,自學英文、日文,北伐時期一度擔任洋務華員工會宣傳部長,主編工會報紙,開始了編輯之路。他曾先後加入國民黨、共產黨,又先後退黨,後來在國民黨辦的《華北新聞》負責寫社論,和《大公報》的張季鸞打筆戰,反而受賞識。王主動相約見面,後來乾脆在1929年向張季鸞求職,自此加入《大公報》。

他原名王德鵬,加入《大公報》後為了以示謙虛,改名為王芸生,以示自己不過「芸芸眾生」之一。

張季鸞先讓王芸生獨立編地方新聞版,後來又讓他編《大公報》姐妹刊《國聞週報》,特意讓他寫社評練筆。1936年,《大公報》創辦上海版,因戰時通訊不便,各版要分頭寫文章,王芸生為上海版寫社評,自此正式負責《大公報》言論,進入團隊核心。到了張季鸞逝世後,王芸生就獨力負責《大公報》社評工作,成為新一代總編輯。

然而張季鸞可以做到國共尊崇,除了個人能力,也是因時際遇。王芸生菱角更多,但際遇又差得多,卻令《大公報》裏外不是人。

王芸生秉承張季鸞遺訓,堅持辦報獨立自主,對待內戰時的國共雙方都嘗試持平報導。他曾高調批評國民政府的外交部長郭泰祺,發表社評〈看重慶,念中原〉批評國民黨救災不力,而被下令停刊三日。昔日對張季鸞友好的國民黨中人多次警告王芸生不要和中共走近,而他與《大公報》主要金主吳鼎昌的關係據說也不甚佳。王芸生也是日本通,同樣頗受蔣介石欣賞,曾兩次訪蔣談論中日關係問題,不過隨著國民黨在內戰居於下風,國民黨高層對王芸生的態度,也越來越不滿。

另一方面,王芸生亦發表過不少批評共產黨的文章,例如1945年的〈質中共〉,責難共產黨引發國共內戰;〈可恥的長春之戰〉則批評共產黨以老百姓作先鋒的惡行。毛澤東在1945年和王芸生首次見面,毛當時也是頗禮遇王,設宴相聚時王芸生向毛說:「共產黨不要另起爐灶。」毛則答:「不是我們要另起爐灶,而是國民黨的灶裡不許我們造飯。」想不到這些,日後居然成了王芸生被批鬥的罪名。

最後的抉擇,終於出現。

1948年,中共獲勝開始清晰,王芸生獲中共邀請北上,當新政協,獲承諾《大公報》「一切依舊」,於是欣然前往,否則其實依然存在選擇台灣的空間。但王芸生還未到北平,已見天津版《大公報》被中共粗暴「奪舍」,改名為《進步日報》。然而王芸生已在虎口,沒有討價還價餘地,被逼在北平新聞工作座談會發言自我批評:「我想通了,不要《大公報》這名稱了。我到解放區是投誠來的」,並發表檢討文章,痛責自己,接受將《大公報》定性為「反動報紙」。

周恩來那時候對王芸生說,你隨軍南下,主持上海《大公報》。上海《大公報》那時候還未被正式「奪舍」,仍算是民間報紙,「你們自己經營,我們不來干預」。然後王芸生要負責「自我改造」,只能親筆撰寫〈《大公報》新生宣言〉,歌頌共產黨,批判舊《大公報》,說其站在國民黨一方,反共反蘇反人民,今後要照著毛澤東的領導,「大踏步走向新民主主義國家的建設。」

這些言行令王芸生暫時保住人身安全,上海《大公報》也短暫保住招牌,但是銷量急跌。1952年周轉困難,王芸生寫信向毛澤東求助,毛指示上海《大公報》與天津《進步日報》(即昔日天津《大公報》)合併,分工國際新聞和財經政策。王芸生自此更為小心,按毛指示辦報,而王的權力也被架空,總編輯頭銜被奪去,只剩下一個空殼社長頭銜當吉祥物。反右運動期間,大量舊《大公報》留下來的人慘被批鬥到死去活來,當時王芸生雖然逃過一劫,但1966年文革來到,《大公報》正式停刊,王芸生還是終於被正式掛牌批鬥遊街、勞動改造。後來毛澤東後來因日本外交事宜要找王芸生,才令他得到「解放」。

1980年,捱過文革的王芸生因肝癌病逝。死前念念不忘的,乃愧對張季鸞,愧對《大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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