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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烏克蘭遭受俄羅斯侵略,烏克蘭人勇敢抗戰,舉世矚目。俄羅斯正教會(Russian Orthodox Church)支持俄羅斯政府出兵,令世界其他地方的教友,都恥與為伍。天主教教宗呼籲和平的聲明,亦被部份教友指為蒼白無力,令人失望。

其實,烏克蘭人有他們自身的教會歷史與傳統。歷史上,烏克蘭基督徒主要參與兩大派別的教會,分別是俄羅斯正教會,以及行東方禮(Eastern Rites)的烏克蘭希臘禮天主教會(Ukrainian Greek Catholic Church)。本文旨在討論正教會在二十世紀以來,在烏克蘭的發展。至於天主教方面,需另文再述。

值得留意的是:在今日的烏克蘭,當地的正教徒(Orthodox Christians)有兩大教會組織:「烏克蘭正教會」及「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

歷史裡的離離合合

1686年, 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Ecumenical Patriarch of Constantinople), 將基輔都主教的祝聖權交了給莫斯科宗主教(Patriarch of Moscow and all Russia)。 自此, 烏克蘭的正教會成為俄羅斯正教會的一部份,直至2018年。

在蘇聯時期,主張無神論的共產黨,對俄羅斯正教會一直進行打壓。不少神職人員被捕入獄。很多教堂都關了門。烏克蘭的正教徒,在蘇聯時期,相對於蘇聯其他地區的信徒,一直是比較活躍,堅持教會生活的。在二戰後,俄羅斯正教會裡,能夠繼續開門舉行禮拜的教堂,有三份之二位於烏克蘭。而當時,俄羅斯正教會有百分之七十的神學生是烏克蘭人(Ware, 1997)。因此,烏克蘭正教徒對信仰的堅持,對於俄羅斯正教會能夠捱過幾十年共產黨的打壓,是有重大的貢獻。

「烏克蘭自主正教會」(Ukrainian Autocephalous Orthodox Church)

1917至1919年間,烏克蘭取得短暫的獨立。當時有部份烏克蘭的正教會神職人員及教友,組成「烏克蘭自主正教會」,脫離俄羅斯正教會,但不被俄羅斯及其他正教會承認。當烏克蘭成為蘇聯一部份後,政府強迫「烏克蘭自主正教會」,併入俄羅斯正教會。「烏克蘭自主正教會」在二戰期間, 短暫獲得自由重組自己的教會組織。戰後,又被政府迫併入俄羅斯正教會。到了1991年,「烏克蘭自主正教會」第三次成立。

「烏克蘭正教會基輔宗主教聖統」(Ukrainian Orthodox Church - Kyiv Patriarchate)

隨著蘇聯解體,烏克蘭獨立,俄羅斯正教會的基輔都主教(Metropolitan of Kyiv)向莫斯科宗主教,爭取俄羅斯正教會承認烏克蘭的正教會的自主權,但不被俄羅斯正教會接納。結果,在1992年,在基輔都主教的領導下,他們自行宣佈自主成立自己的教會團體,是為「烏克蘭正教會基輔宗主教聖統」。但這個烏克蘭正教會團體不被莫斯科及其他正教會承認。

在1990年代中期,「烏克蘭自主正教會」及「烏克蘭正教會基輔宗主教聖統」合共約有1500個堂區(Ware, 1997)。

「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Ukrainian Orthodox Church - Moscow Patriarchate)

在1991年烏克蘭獨立後,那些願意繼續參與俄羅斯正教會的神職人員及信眾,就在莫斯科宗主教旗下,組成「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作為俄羅斯正教會體制內,一個具有自治權的教會組織。

在1990年代中期,「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有5500個堂區(Ware, 1997)。

「烏克蘭正教會」(Orthodox Church of Ukraine)及由之而起的莫斯科—君士坦丁堡之分裂

2014年,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隨後,烏克蘭人反俄情緒高漲。不少烏克蘭正教徒希望有一間正教會,是既屬於烏克蘭(也就是不從屬莫斯科),而又得到世界各地的正教會所承認。他們於是向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反映他們的意見,爭取牧首的支持。

2018年12月15日,在基輔的聖索菲亞座堂,由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主持下,「烏克蘭自主正教會」、「烏克蘭正教會基輔宗主教聖統」,以及「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各教區的代表,舉行了一次教會合一會議。三派的烏克蘭正教徒,合組一間「烏克蘭正教會」。「烏克蘭正教會」作為一間新成立的、自主的正教會,得到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確認其自主權。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亦宣佈取消1686年將基輔都主教祝聖權交給莫斯科宗主教的決定,並宣佈烏克蘭境內的正教會,都應該歸入這個新組成的「烏克蘭正教會」。

俄羅斯正教會反對烏克蘭正教會的成立。為此,莫斯科宗主教在2018年12月15日,單方面宣佈與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斷絕共融關係。俄羅斯正教會堅持烏克蘭境內的正教會,應該繼續留在「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的教會組織內,作為俄羅斯正教會旗下的一個自治教會。那些仍然想留在俄羅斯正教會的教友,就繼續在他們的「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堂區聚會。他們一般是文化上比較親俄的烏克蘭人。

同時,也有少部份不想合併入「烏克蘭正教會」的「烏克蘭自主正教會」教友及「烏克蘭正教會基輔宗主教聖統」教友,繼續以他們原有教會身份組織教會聚會。

自2018年起,大部份的烏克蘭正教徒及堂區,都加入了「烏克蘭正教會」。

站在烏克蘭政府的角度, 2018年成立的烏克蘭正教會,就是代表今日烏克蘭正教徒的團體。反映了烏克蘭正教徒不再從屬莫斯科,開啟了烏克蘭正教會歷史的新一頁。

2022年烏克蘭抗戰

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向烏克蘭發動全面侵略。莫斯科宗主教居然為普京的侵略背書。反之,烏克蘭正教會各領袖皆強烈反對俄國侵略。連一直被視為親俄的「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領袖,基輔都主教Onufriy也強烈反對侵略,稱之為「該隱之罪」(兄弟相殘)(Babynskyi, 2022)。

「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教會,由於是俄羅斯正教會的成員,教友又多數是文化上親俄或者說俄語的烏克蘭人,因此自2014以來,對俄羅斯在烏克蘭的侵略行為,都選擇迴避問題。但在今天,面對莫斯科的全面侵略,這些文化上親俄的烏克蘭正教徒也終於被戰爭現實所迫,考慮與俄羅斯正教會決裂。他們可以加入與君士坦丁堡共融的烏克蘭正教會。但部份在2018年選擇不加入烏克蘭正教會的烏克蘭正教徒,今天也不一定想加入烏克蘭正教會,但這主要是出於文化上而非政治或神學上的原因,例如他們主要是說俄語的。但有評論指,「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教會,在組織上脫離俄羅斯正教會就幾乎肯定將會發生,因為他們的教友對俄羅斯正教會支持普京侵略,非常反感(Babynskyi, 2022)。

東歐國族認同與正教會的自主爭議

我們學習西史的時候,大多會留意到宗教改革對於西歐民族發展自身的民族主義的影響。例如馬丁路德將聖經譯成德文,對德意志民族的發展的重要影響。又或者聖公會脫離羅馬教廷對英國歷史的影響等等。

東歐諸民族的國族主義在十九世紀不斷發展,他們逐漸建立起自己的民族國家。其實,當地的正教徒爭取自己的正教會取得自主地位,也是國族認同發展的一個里程碑。

希臘以及巴爾幹半島各國,分別在十九世紀及二十世紀初,從鄂圖曼帝國中,取得獨立。這些地方的正教會,都經歷了或長或短的、向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爭取自主權的過程。

·  希臘在1832年立國。希臘正教會在1833年,自行宣佈自主。1850年,得到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確認。

·  保加利亞正教會在1872年,自行宣佈自主。1945年,得到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確認。

·  貝爾格萊德都主教區,本是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轄下的自治教會。隨著塞爾維亞在1878年獨立,1879年,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確認貝爾格萊德都主教區成為自主的教會。他們是今日的塞爾維亞正教會的前身。

·  羅馬尼亞正教會在1865年宣佈自主。羅馬尼亞完全脫離鄂圖曼帝國獨立是在1878的柏林條約得到確認。羅馬尼亞正教會在1885年,得到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確認自主。

·  亞爾巴尼亞正教會在1922年自行宣佈自主。1937年,得到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確認。

另外,佐治亞正教會在1917年自行宣佈脫離俄羅斯正教會自主。但他們要等到1943年和1990年,才分別得到莫斯科宗主教及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確認自主。

由此可見,東歐不少正教會,都是隨著民族國家脫離帝國獨立,而宣佈自主。但他們的自主權要過一段時間後,才得到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莫斯科宗主教,以及其他的正教會的確認。由是觀之,烏克蘭正教會的自主權問題,與烏克蘭作為一個獨立自主的民族國家的國族建構,息息相關。烏克蘭正教會要在烏克蘭脫離蘇聯獨立二十七年之後,才正式得到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確認其自主權,在正教會的歷史上,其實是有先例可循。

2018年烏克蘭正教會成立,引起了近世以來,正教會面對的最大內爭,就是當下俄羅斯與君士坦丁堡兩大正教會的決裂。烏克蘭正教會的成立,在正教會的教會史上真正獨特之處,是他們脫離俄羅斯正教會自主,是由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所促成,並立即確認的。從俄羅斯正教會的立場而言,2018年烏克蘭正教會的成立,是違反教會法的分裂行為,至今拒絕承認。反觀其他正教會自行宣佈自主後,都是首先得到他們的母會或遲或早的確認,之後世界各地的正教會才相繼確認。

另外,與二十世紀幾次建立自主教會的嘗試相比,2018年烏克蘭正教會的成立是得到大多數烏克蘭正教徒的支持。反觀之前幾次,只有少數烏克蘭正教徒從俄羅斯正教會分裂出去,大部份烏克蘭正教徒仍留在俄羅斯正教會,也因此,他們分裂出來建立的烏克蘭自主正教會得不到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以及其他正教會的承認。

總結

二十世紀以來,烏克蘭正教會各團體的離離合合,多少反映了烏克蘭正教徒,如何在宗教認同上,建立自己的國族認同。本來,蘇聯解體後,大部份烏克蘭正教教友,仍然選擇留在俄羅斯正教會內,實行教會自治。只有少部份教友分出來自組教會。他們在國族認同上是烏克蘭人,在宗教文化傾向俄羅斯,畢竟那是1686年以來的宗教傳統。而在1990年代,這是相當順理成章的。但在2014年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之後,組織一個既屬於烏克蘭人自己,又得到世界各地正教徒承認的教會組織,就變得相當重要。

而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願意回應大多數烏克蘭正教徒的訴求,寧願犧牲與俄羅斯正教會及莫斯科宗主教的關係,也願意出面主持「烏克蘭正教會」的成立,並授之與自主權。對此,烏克蘭政府以及大部份的烏克蘭人當然歡迎。反之,俄羅斯正教會以及其他持反對意見的正教會,就會視之為「搶羊」。

到了今天,隨著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連本來在2018年,堅持留在俄羅斯正教會內的「烏克蘭正教會莫斯科宗主教聖統」教友,都打算與莫斯科割蓆。可以說,是普京的侵略,一手促成了烏克蘭正教會,終於走完他們超過一個世紀的自主之路的最後一里路。

Appendix: 名詞解釋

在正教會的體系裡,Autocephalous(中譯是「自主」)與autonomous(中譯是「自治」)是兩個不同概念。自主包括自治。自主的正教會肯定是自治的,但反之不然。自主的意思(直譯是「自己為首」)是指一地的正教會不再從屬於另一間正教會(例如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區,或者俄羅斯正教會),他們可以自主祝聖自己的大主教。自治的意思是指他們可以管理自己教會的內部事務。自治而非自主的教會,雖然自己管理內部事務,但是依然從屬於他們的母會,他們的大主教的祝聖,依然需要得到他們母會的宗主教的首肯。如果與香港的基督新教的例子作比較,一間自主的正教會,相當於普世聖公宗團契裡的一個教省,例如今日的香港聖公會,是可以自行選舉自己的主教長。而自治的正教會,我們可以類比為1949年至1997年間的聖公會港澳教區,他們是自治的教會,但是名義上仍然是在坎特貝雷大主教的管轄下,因為在1949年以後港澳教區被迫與中華聖公會分家,後者最後亦被併入三自教會去。

Patriarch,中文是「宗主教」,在正教會的體系裡,最高階的教會領袖。只有幾個重要的正教會,包括四個源於羅馬帝國時期的正教會(君士坦丁堡、亞歷山大、安提阿、耶路撒冷),和五個後來建立的民族正教會(俄羅斯、塞爾維亞、羅馬利亞、保加利亞、佐治亞)的領袖,是被全球正教徒所公認為宗主教。某些自立宗主教的教會,例如「烏克蘭正教會基輔宗主教聖統」,就不被其他正教會所承認。

自主的正教會的領袖不一定是宗主教。例如塞浦路斯的正教會,自公元431年以弗所公會議(厄弗所大公會議,Council of Ephesus)以來,就是自主的。他們的領袖是塞浦路斯大主教(Archbishop of Cyprus),但他不是宗主教。

References

Babynskyi, Anatolii. Split from Kirill is coming, say Ukrainian Orthodox priests. Mar 9, 2022. URL: https://www.pillarcatholic.com/p/split-from-kirill-is-coming-say-ukrainian?s=r (accessed, Mar 12, 2022)

Ware, Timothy (1997). The Orthodox Church. London: Penguin.

Wikipedia的相關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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