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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興趣除了養狗、開狗場,也有一段長時間養信鴿,並參加「信鴿大賽」。他養的狗我見過很多,印象很深,但我出世後似乎已經沒有養白鴿,所以這些故事都是從上一輩聽來。首先還得從「賽鴿界」作為一個已經消失的香港小圈子談起。

中國「自古以來」都有「飛鴿傳書」這專門技能,訓練信鴿一直是專門學問,昔日功能上和今天研究IT、互聯網,沒有根本分別。那時候的人養信鴿,自然不是為了「愛護動物」,而是純粹為了通訊,訓練方法也非常針對性,例如怎樣計算飛行距離,怎樣確保信鴿不會迷路,怎樣增加信鴿飛行速度,怎樣訓練信鴿辨別方向感等,背後有諸般學問。而且一般相信信鴿的「功力」,和血統有密切關係,可以從父母、祖先那裏遺傳,因此又衍生了培育「純種名牌信鴿」的生物學、遺傳學等一系列知識。一隻「名鴿」可以價值連城,絕不能和上碟的「燒乳鴿」相提並論。

逐漸地,除了飛鴿傳書,由於養鴿這麼講究,比併誰養的信鴿更優秀,也就成了富有人家的一門娛樂,就像鬥蟋蟀那樣。上海成為國際租界時,正是賽鴿在近代中國興起的黃金歲月,由於結合了東西方的養鴿學問,技術一時間突飛猛進。各種專業賽鴿會紛紛出現,就像馬會、狗會一樣,都是社會名流建立social network的俱樂部。

這一套學問、嗜好和社會網絡,在日本侵華期間也能維持下去,在二戰後、特別是1949年後,也從上海被移植到香港(當時香港有「小上海」之稱)。香港的賽鴿愛好者組成了「香港賽鴿會」,自己舉辦比賽,也參加國內、國外舉辦的比賽,形成了一個獨特的社交網絡。記得祖母說過,當時家中有兩本簿,寫上「鴿朋、狗友」,就是這兩個圈子的清單。

祖父養狗由於不斷獲獎,足以帶來可觀收入,但他養賽鴿就純粹是興趣,覺得challenging,而且有關的距離、食材、遺傳諸般計算,比養狗更符合他scientific的腦袋。我不知道他甚麼時候停止養鴿,但香港何時「嚴打」賽鴿,卻是有記載的。

在整個香港,隨著社會規範的改變,很多從前的興趣、嗜好、流行文化,都逐漸變成「政治不正確」,例如再也不能在電視看見曾經大行其道的香煙廣告。七十年代開始,香港公民社會逐步發展,環保意識抬頭,養鴿受到越來越多批評,例如說這活動影響市區衛生、對動物不人道、滋擾鄰居等。

港英政府1980年通過《廢物處置條例》,1987年在條例內列明禁止任何人在指定範圍外「非法」養「禽畜」,除非獲豁免(也就是養10頭以下)。賽鴿會曾經嘗試打官司,說賽鴿用的信鴿不算「禽畜」,但被駁回。十年後,主權移交後的香港特區爆發禽流感,政府把條例內的豁免條款乾脆取消,賽鴿業正式完全死亡。這兩波修例當中,無數名種賽鴿下場悲慘;今天要再感受賽鴿大賽,也許就只能到中國大陸了。

祖父的「鴿友」當中,有一位經常到他家,和家人一起用膳,他的身世非常傳奇,下篇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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