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香港回憶 046】引而不發：祖母與親家的相處之道 (Patreon)

祖母性格除了喜怒不形於色，也很擅長弦外之音。她受教育不多，但人很聰明，無論是哪位親家，都比她讀書要多，然而祖母每次和她們相聚，都絲毫不落下風。

記得二十年前，我已經大學畢業，到北京的清華大學做了一年訪問。我有一位舅公在北京，那年會偶爾碰面。然後舅公來港旅遊，見了祖母。須知他們份屬兩種文化、兩個陣營，祖母輕輕巧巧，端起茶，一句「我們感謝你幫忙照顧他」，就已經宣示了主權。要知道她平日和我並不特別親密，而一個大學畢業生也不需要舅公「照顧」，舅公是外婆的弟弟、其實也是代表外婆。但祖母一句話，就把也是一方人物的舅公放了在「幫閒」的位置。

我伯娘的父親是牧師，而祖母既不喜歡共產黨、也不大喜歡教徒。這對親家夫婦每次和祖母聚會、食飯時，我沒有見過那位牧師親家有嘗試祈禱。祖母並沒有怎樣施壓，頂多淡淡然一句：「我們家從小到大的習慣是...」，總之，就是不會祈禱。

我媽媽是很敏感的人。她老是覺得因為自己在《大公報》工作，而被不喜歡共產黨的祖母冷待。她最介意是到了祖母其他兒子都移民了，她就是最常見祖母的人之一，但祖母家中依然沒有放媽媽的照片，卻有其他媳婦的照片。究竟這是故意、還是疏忽、還是兩者之間，我想心裡有數。但祖母的家教，又絕不會在外婆、母親面前，說《大公報》半句壞話。

我不知道這是否就是粵語長片那個時代的人際關係。

也許上一代人都是大家族，一家之主都有幾房妻子，子女也很多，家人之間的關係，都足以開拍電視劇。而這樣的關係，自然也是一種教育。反而現在香港家庭的子女一般一個起、兩個止，家庭內部教不了多少人際關係，到了社會，往往難以銜接。不像上一代人，每日這樣訓練，久而久之，對人性掌握的透切，都是無師自通的大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