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未來🇨🇳🇭🇰】重構華東水災：六四全體反共藝人，是如何被統戰回去的？ (Patreon)

每年六四，都會重溫1989年的經典《民主歌聲獻中華》演唱會，當時全港所有藝人傾巢而出，一律慷慨激昂，無論是成龍、曾志偉、譚詠麟，還是「外國勢力」肥媽，全都以「民主鬥士」姿態粉墨登場。但到了今天，香港藝人幾乎全體染藍，要是不當護旗手，就不能打進商機無限的大陸市場，堅持30多年前立場的，十中無一。

不少朋友以一句「戲子無情」交代，或認為這些人都是投機份子。其實世事並非非黑即白，一切都有一個過程。現在回看歷史，中國突破六四後國際封鎖，靠的正是六四是最激烈反彈的香港。

「破冰」的關鍵，政治上在於日前談及港英政府推出「玫瑰園計劃」穩定人心，順道cap最後一水，令北京成功脅迫英國首相馬卓安親臨北京和李鵬握手。這被當時西方世界視為超級dirty work，既然連這也有人做了，其他就水到渠成。至於民間的破冰，卻是靠1991年的華東水災。

當時的災情確實嚴重，影響了數千萬人，但以國際標準而言，這樣大規模的災情，傷亡和財物損失則算是「還可接受」，起碼沒有處於國家危機狀態。然而中共一向擅長危機管理，特別擅長利用每一個天災人禍，有時像這次武漢肺炎「喪事當喜事辦」，有時卻是像華東水災那樣，用來統戰。

須知六四之後，中國國際形象急挫，香港的演藝人既然集體支持六四，短期內自然不能到大陸登台工作，而民間情緒還未消除，到了1990年的六四一週年，依然有過十萬人上街遊行。然而中國起碼在六四後站穩陣腳，並未像蘇聯、東歐那些共產國家那樣瓦解，1997年的主權移交日程也沒有改變，演藝界的大老們自然對「押錯邊」憂心仲仲。只是霎時間叩頭認錯，又找不到藉口，何況當時大陸市場沒有今天這麼大，跪得太難看，也是票房自殺。

一場華東水災，就讓雙方破冰水到渠成。當時中國政府首次放下面子，歷史性呼籲國際社會捐輸渡過難關，其實也就是用災情去重新建立國際聯繫。台灣、香港各界意識到除非中共倒台，否則還是要和他們打交道，於是接到這「訊號」，立刻「把握機遇」洗底。

雖然水災前，中國統戰部已經在1991年央視春晚，邀請相對沒有立場的一批香港演藝人登場，作為「既往不咎」的「善意」，這批「二次投共」的人中最重要的包括譚詠麟，此所以他的「政治覺悟」越來越高，也成了選委；另一人是鄺美雲，可見她現在成為港區人大其來自有因。但這畢竟局限在「一小撮人」範疇，要全體藝人集體洗底，就非要出現戲劇性大龍鳳不可。

於是以賑災之名，《民主歌聲獻中華》同一個台前幕後班底，駕輕就熟地換一件衣服、換一個口號，就幾乎把整個rundown重演一次。這次總動員的大show同樣在馬場舉行，名叫《演藝界總動員忘我大匯演》；1989年全體歌手灌錄《為自由》，1991年同一班底又錄了一首《滔滔千里心》。顧名思義，organizers非常強調這是「總動員」，去undo八九六四那次的總動員。問題是1989年那次是史無前例的，沒有人知道真的可以總動員，但1991年那次卻是組織性的：很簡單，根據1989年的名單逐個問，誰不願意不但是「不愛國」，還是「反人類」，結果自然「一呼百應」。

主辦方刻意選擇馬場，而無懼勾起市民對六四那次演唱會的集體回憶，自然也是要傳遞他們「政治素人」的訊息：他們只是專業藝人，任何「有意義」的事都「義不容辭」，這起碼向北京交代了他們都是「天真的人」，其實「討厭政治」，而且有一顆「單純的愛國心」。當時香港市民也不覺得這是投誠，但當事人就可以重新建立關係網，整個轉軚過程最困難的一步，就這樣打通。

除了歌手演出，不少不唱歌的香港演藝人也「為善不甘後人」，擔心自己的破冰被歌手搶去鋒頭，於是又多做了一件1989年沒有做的事：用幾日時間拍攝了一部爛片《豪門夜宴》，為華東水災籌款。籌到多少並不太重要，但香港演藝人如此有「行動力」，確實讓「大陸同胞」另眼相看。這些動作巧妙地利用了香港的軟實力，向全球傳遞了「中國雖然發生了六四、但並不太可怕」這訊號，對宣傳愛國主義、民族主義、乃至統一大業，都有莫大統戰價值。

賑災籌款是好人好事，當時捐款的香港人也沒有想過大陸貪污問題，但假如沒有1989年的演藝人集體表態，一次水災，似乎是不可能令香港演藝界如此反應的。畢竟中國這樣的大國天災人禍頻仍，不可能每次都「總動員」，誰都會金屬疲勞。而賑災演唱會要去馬場演出，其實也好唔make sense，聽演唱會的年青人都不可能有能力現場捐錢，和1989年用馬場來聚眾的群眾集會性質完全不同，洗底痕跡未免太深。

但橋唔怕舊，最緊要受，不知不覺間，香港人的六四恐懼症被這片歌舞昇平的「愛國」氣氛逐漸沖淡，不少「才俊」發現了「賑災洗底」這道公式，也就紛紛忘記過去。說來，當年中國國力不強，統戰工作反而很細緻；到了現在，只有戰狼外交，窮得只剩下錢，香港演藝人也失去了被統戰價值，變成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正是求仁得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