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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腦遊戲,世界只有非黑即白的二元對立,但在現實世界,始終存在複雜的多邊角力,如何閱讀美國拜登政府的中國政策,即為一例。

假如特朗普團隊的中國通首推博明(Matt Pottinger),拜登團隊最值得重視的中國通,大概是出任國防部中國工作小組組長的瑞特納(Ely Ratner),據報他也將出任國防部亞洲事務最高官員。瑞特納加入政府前,擔任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CNAS)副主任,被視為美國最積極研究印太戰略的新一代學者之一,多次警告美國要全方位應對中國在印太區域的挑戰。去年他領導CNAS聯同十多名學者,為國會撰寫了一份跨黨派戰略報告,題為《應對中國堀起:美國印太政策的重新定位》,今天看來,很可能成為拜登政府的印太戰略藍圖。

瑞特納團隊的這份報告,全盤接納了特朗普政府提出的「印太」地緣政治概念,把印度洋和太平洋打通,也就是要區域大國印度、日本、澳洲分別扮演平衡中國的角色,而且開宗明義把中國崛起定義為對美國的挑戰。報告雖然沒有正面鼓吹冷戰思維,但卻把印太地區形容為「兩個世界的鬥爭」:一方面是以美國為首,印、日、澳為副的「自由和開放區」,內裡的國家專重互相的主權、承諾以和平方式解決紛爭、尊重國際法;另一方是以中國為首的「挑戰者區」,希望重塑區域的經濟及地緣政治秩序,以解放軍控制南海和東海、甚至揮軍台灣,以在區內傳播威權主義。報告主張美國承擔設計印太大秩序的責任,有點像二戰後設計整個亞太戰略的大格局一樣。

為免落入中國國民教育宣傳的「政黨惡鬥、人民當災」困局,報告強調跨黨派合作的重要性,認為對華強硬政策應該成為兩黨共識,而這份報告正是超越黨派立場的合作產品;有了跨黨派共識,美國政府才能視與中國的戰略競爭為當務之急。報告主張上述戰略必須「既全面、又跨多個領域進行」,並承認面對中國的挑戰,美國「並無必勝的本錢」。這些概念雖然用字模糊,其實卻和二十年前,解放軍將領喬良、王湘穗撰寫的「超限戰」,有點殊途同歸。至於具體方針,總括有以下各點:

1.  維持常規軍事威懾:這泛指要維持與中國相比拋離性的軍費開支(須知中國軍費近年越來越高),為應對中國威脅訂立「新軍事戰略」、「聯合作戰概念」,加強與盟友的軍事合作,並改革國防部的組織架構(現在已經出現了新小組)。這裏的重點是,強調東亞需要「和平合作」,也就是要維持日本、台灣的現狀;在南亞則明言,當印度與中國發生軍事衝突,必要時需要支持印度。換句話說,報告依然沒有言明一旦中國與日本、台灣出現軍事衝突,美國是否必然介入,而是要儘量令美國毋須正面承諾之餘,壓制北京不要兵行險著。

2.  在外交層面重啟多邊主義:強調與印太最重要的盟友和夥伴加強外交,建立一個跨黨派的美國競爭力委員會。這裏除了上面談及的印度、日本、澳洲,自然還包括台灣,並提及要和對方的國家安全顧問舉行定期對話、加強與台灣的「外交和安全關係」,同時也希望把歐洲和印太這兩大盟友區域打通,加強相互合作。報告也談及在能源和氣候彈性方面,向區域盟友提供援助。須知多邊主義是拜登競選期間,突顯和特朗普的最大不同,這方面總不能雷聲大雨點小。

3.  確保美國在重要技術上佔優勢:這是指美國和中國相比,要怎樣確保有相對優勢,特別提及在創新科技上,要增加研發投資、促進美國在人工智能的創新,並保護美國在關鍵技術的壟斷,例如確保半導體供應鏈、對半導體製造設備等實行多邊出口管制(可以想像台積電的戰略地位會成為「台灣之寶」)。而為了確保技術不被非法轉讓至其他國家,也要有足夠資源進行反間諜調查。

4.  增強美國的經濟實力和領導地位:這是回應中國以經濟誘因建構「一帶一路」、製造「債務外交」,並以「銳實力」方式影響各國內部輿論的挑戰,主張美國也要以經濟實力把各國拉攏回來。具體方法是提升美國在印太地區的貿易和投資,好好利用美國的金融實力,提高國際金融市場的透明度,然後將不符合美國交易所審計和披露要求的外國公司(特別是中國公司)退市。此外,由於美國優勢在於創新(相對於中國的優勢在於以自己的龐大人口實踐別人的「創新」),在金融層面,也要秉承這傳統,資助和支持有關區塊鏈技術的教育和學術研究,保障美國在創新經濟的領導地位。報告認為,一個理想的印太和全球經濟秩序,應該對盟友和夥伴謹慎使用關稅、更新及改革世界貿易組織、在印太和歐洲尋求新的高標準多邊貿易協定,這些都是希望填補特朗普時代的缺憾。

5.  堅定在意識形態及話語權的鬥爭:這是重新樹立美國的核心價值,以此來和「中國模式」進行「文明衝突」的二元對立文宣戰(相反在拜登團隊眼中,特朗普只是重視兩套體制的利益爭端戰)。由於中國近年「銳實力」、「大外宣」走勢凌厲,報告主張重建和加強美國的公共外交機構,並進行「反外宣」,加強揭露中國在印太的「非法、侵略和壓制行為」,並加強宣傳中國對維吾爾人的壓迫。

6.  提倡數碼自由:承接上一點,為了凸顯和「中國模式」威權體系的不同,強調在印太地區要促進推廣獨立媒體、公民社會、和各地政府的問責制,不會限制互聯網自由,從而以多元開放透明自由的價值觀,回應中國式由上而下的全民監控策略,以拉攏各地人民作出符合內心的選擇。至於技術層面,特別提及要阻止中國主導印太地區的數碼基礎設施(如5G建設),因此華為一類戰場,肯定會從特朗普時代延續到拜登時代。

7.  培養專材與中國競爭:這其實是側面否定特朗普的移民政策,重申美國今天得享現在的國力,與多年來吸納優質新移民關係至巨,因此強調要重新投資有關技術的人材培育;推廣現代化軍事訓練和教育;快速擴展現役和預備役部隊的軍事人才管理計劃。總之,潛台詞就是避免國際人才走向中國一方。

這些報告,中國智囊自然早就拜讀。回到香港層面,究竟香港已經是中美博弈的棄子,還是以然有角色可扮演?自從港區國安法通過後,美國官方態度的嚴厲、和華爾街對香港金融市場的眷戀,活像平行時空,但這也說明要是雙方徹底翻臉(或徹底和好),這兩個平行時空卻可能合二為一。從這角度看,香港依然是印太戰略的一顆棋子,只要仔細閱讀上述各點,我們當能找到一點啟示。

明報筆陣,2021年2月22日

Comments

Rocco

An excellent read as always. These viewpoints come from not only Ely Ratner, but also by Kurt Campbell and Jake Sullivan - all of them now senior US officials, e.g.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competition-with-china-without-catastrophe. But to be clear for those who expect the US to fiercely challenge the rise of China, the path is more complicated. The new US administration has emphasised areas where the two powers can cooperate, such as on the green agenda and public health issues. Importantly, it also appears from the speeches from the US side that as a policy priority,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would want to sort out the very messy domestic politics first before more directly confronting China. These are two key elements of Biden’s talk of “strategic patience” when it comes to the US’s dealing with China. For those who expect to see more US-China power competition, there will surely be but it will likely be played out over a longer time horiz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