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Artists Posts Import Register

Content


獲選為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德國電影《竊聽者》好評如潮,也實在比獲獎的美國電影突出。但它究竟能引起多少普羅大眾共鳴?電影始終迴避一個問題:究竟東德一千八百萬人全是被迫生活在共產制度,還是有自願成分?再問:這是為什麼?

受害?其實是「日耳曼特性」?

冷戰檔案解密,發現數十萬東德人曾為秘密警察斯塔西(Stasi)服務,但高壓以外,多少有東德人相信分配制度和刻板社會更符合日耳曼民族性。文化人以外,不少東德人在統一後抱怨生活不及從前,既要面對東歐外勞,又不能適應西方水平;也許如那位下令監視作家的東德部長片尾所言,統一德國「沒有鬥爭、沒有理想」,作家除了傷痕文學也寫不了什麼。這自然是當權派的自我開脫,但《快樂的謊言》那位真心相信共產主義的善良女教師,以及她代表的一代人,無疑都有類似情結,她們可不是權貴。斯塔西特務行為其實被這些人默許——這是德國人不要揭的瘡疤。

這不得不教人想起「合作主義」(collaborationism)一詞。近代最著名和敵人合作的案例都出現在二次大戰,中國有汪精衛,法國有貝當元帥(Philippe Petain)的維希政府。傳統史書記載,他們都是叛國賊,戰後政府都希望塑造一個「史實」:全國上下一心抗戰。在民族主義者看來,東德和共產蘇聯合作,就像維希和納粹德國合作一般羞恥。

然而汪精衛和貝當的個人聲望十分崇高,汪精衛被日本稱為「支那第一人」,貝當「賣國」後出巡卻受到國民自發歡呼,他們並非沒有真誠支持者。維希政府雖是德國附庸,但巴黎淪陷確有法國人叫好,因為這象徵腐敗議會民主制的崩潰,可以進行法蘭西行動黨的改革主張:結束資本主義的自私、拍賣選票的低效,建立等級制度和集體主義,視英國和猶太人為敵人。

維希政府逼害猶太人,其實部分是「自發」的,源自法國本土反猶思潮。東德合作者其實也有部分自發的:對他們而言,國家經過二次大戰,必須盡快恢復制度。希特勒的蓋世太保遺產、德國人的冷靜天性,加上德共本身的群眾基礎,讓東德面世顯得暢順,否則斯塔西不可能成為共產各國最有效率的秘密警察。電影說東德文化人抗拒社會制度,因為苟且偷安才拒絕揭竿,其實忽視了他們部分人嚮往這制度的潛意識,否則獲總理昂立克夫人賞識的才子主角不會沾沾自喜。

好人?翻密檔也未必弄得清

2003 年,斯塔西檔案全部向公眾開放,全長125 英里,厚21 億頁,如此規模浩大的翻舊帳可謂世界紀錄。於是東德人發現全國1/3 人口都有檔案,同樣數目的人曾向秘密警察告發親友,這就是《竊聽者》劇本的基礎。

然而告密人究竟算是合作者、共產信徒、刁民還是受害人,其實不可能判斷,像電影情節那樣發現一位好心特務的可能性極小,發現親密戰友夫妻子女出賣自己的可能性極大。電影對開放檔案持「面對歷史」的正面態度,並非德國一致共識。

本篤十六世被揭發曾加入希特勒青年隊,依然成為教宗,他的同業沒有這麼幸運。前東德天主教行政總管史托菲(Manfred Stolpe)在德國統一後成為交通部長,被視為「東德良心」,檔案卻揭露他曾為秘密警察當臥底25年;近年波蘭大主教被揭發曾與共黨合作,也源自德國算帳風。東德末代足球先生古斯科(Torsten Gutschow)和球迷熟悉的德國前鋒基士提(Ulf Kirsten),也是檔案披露的斯塔西線人。

當然,德國是對歷史負責的民族,這值得嘉許,但「告密者總是軟弱」的暗示,則未免過分簡化、殘忍。舊聞揭下去黑白分明,國家繁榮時,過來人可一笑置之;一旦出現金融風暴還是什麼,人性就難免算總帳。畢竟,觀眾看過這類電影容易在道德高地審判「誰是好人」,這結論卻是翻文檔不可能弄明白的。《竊聽者》上映時,某曾任東德秘密警察的男閒角父親參加首映被認出,激起公憤,被迫公眾道歉才能平息眾怒。又是一個瘡疤。

像真?虛實混合更貼身

正史的東德文化人圈子有點像嬉皮士,集體住在東柏林一個租金便宜、啤酒便宜、召妓便宜的舊區。《竊聽者》的東德文化人卻甚少嬉皮味,比正史政治化得多,而且都是社會精英,廣受上層官僚重視,屬於一個更小的小圈子。在小圈子內堅持「知識分子的良知」是容易的,但他們的話語、他們的貝多芬,其實不太落地。

東德百姓不滿經濟下滑、甚至要西德借貸,知識分子就不大感覺到,因為他們物質上屬於既得利益層。電影提及的《明鏡》雜誌( Der Spiegel)和近年中國異見人士在美創立的「明鏡出版社」毫無關係,它對德國知識分子影響深遠,是實至名歸的民主明燈,但也經常被批評借助專家用語扭曲事實和裝作中立,特別是當年。前獨裁政權的文化精英到了民主社會往往大為失色,並非偶然。

要說「人性光輝」,《快樂的謊言》雖是黑色喜劇,但它那幻影與真實的混淆,似乎寓意更深、更貼身。主角的母親相信共產主義並非為了什麼大道理,只是自我感覺良好,最愛就雞毛蒜皮小事「為人民服務」,寫信「反映情況」,喜歡井然有序的生活……

但其實,她知道流亡西德的丈夫健在,也知道東西差異的存在。她選擇東德,比文化精英和竊聽者的心路更有代表性,而她絕對是一個好人。她那虛擬的東德感染兒子,比貝多芬音樂感染特工教人信服,也比「壞人裏有好人、好人裏有壞人」一類伊索寓言更諷刺、更堪玩味。

Comments

Fevrier

呢篇好多未寫既內容都好有興趣同以而家嘅情況睇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