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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中聯辦主任姜恩柱說過,香港是一本很難讀的書,前港澳辦主任王光亞後來也說過類似的話。這本書應該如何讀?回望香港歷史,其實每一年都充滿危難,然而每一年都同時出現機遇。讓我們先說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

歷任港督之中,甚麼人都有,包括不少愛爾蘭人。愛爾蘭人在大英帝國當中,只是二等公民,他們考入殖民部、當「官學生」,自然是為了社會上向流動,對英國卻多少有被殖民者的潛在反抗情結,心情相當矛盾,這方面表露得最露骨的是第八任港督軒尼詩爵士。軒尼詩是英國殖民部公認的trouble maker,他在每一個殖民地當總督,都會刻意挑戰「英格蘭至上主義」,例如在香港就重用華人伍廷芳,讓華人可以在本來只開放予英人的中環經商,甚至讓華人申請歸化英籍,因而得罪整個英商集團,乃至不斷被他們打小報告,最終被「篤」至提前離開,但華人就高度評價他的歷史貢獻。

軒尼詩來到香港前,已經遊歷遍全球,也曾為香港的國際空間,作出了不少具前瞻性的提案。例如他大力主張使用日圓為香港法定貨幣,被當時的日本政府列為可以拉攏的「親日份子」,後來更獲邀訪問日本,雖然倫敦對這建議最終否決,但日本經濟勢力逐漸滲入香港,也是同一年代的事。

納閩島無心插柳的開埠

另一個更有趣的提議,也和他的個人經歷有關。軒尼詩一生人的第一個外派任命,就是到今天馬來西亞的納閩島(Labuan)當總督(說來這塊當時的不毛之地,居然也是未來「新香港」的競爭對手,實在欷歔)。納閩本來是汶萊蘇丹國一部份,地理位置優越,屬於優良港口,假如發展得宜,可望繼新加坡、香港後,造就英國在遠東的第三個奇蹟。當時一個名叫布魯克的英國探險家,通過種種手段,從汶萊蘇丹那裏得到大片土地,居然自我立國,成為白人土王,這就是著名的沙勞越王國布魯克王朝。這個王國自願當英國保護國,布魯克也向英國高度推介殖民納閩,因為只要納閩成為新加坡那樣的英國戰略據點,沙勞越王國就是它的腹地(就像馬來亞半島之於新加坡),就可以長治久安。

英國於是派人從英屬香港出發,確認納閩果然「港闊水深」後,就決定殖民當地,依然是由布魯克和他的老朋友汶萊蘇丹「商量」,最終也自然成功。於是納閩成了英國皇家殖民地,布魯克以沙勞越白人土王之尊,兼任納閩第一任總督。納閩開埠之後二十年,軒尼詩就被委任到當地。

然而納閩的發展程度,與香港不可同日而語。軒尼詩就任時,人口不過兩千,而且經濟發展程度極低,本來被寄予厚望的煤礦工業也搞不起來,令他感覺和流放無異。他到步後,第一件事就是引入鄉里愛爾蘭警察,在當地維持治安;另一件事就是從海峽殖民地引入合約勞工,從事勞動工作。他更娶了一個納閩的歐亞混血女子為妻,一生都有納閩情結。然而私下,英國人已開始懷疑納閩是否真的一個「良港」,開始打退堂鼓。於是到了軒尼詩後來就任港督,第一件事,就是想到把納閩「廢物利用」:當時香港尚未租借新界,監獄不足成了隱患,軒尼詩於是想到把香港的犯人送去納閩服刑,好讓香港寶貴的土地,可以正常發展。

香港罪犯流放納閩,假如成為常態

在當時的大英帝國,殖民地之間互相「交流」十分平常,把一地罪犯流放至另一地也有先例,最著名的自然是澳洲塔斯曼尼亞(當時是一個單獨殖民地),收容了不少殖民地的白人罪犯。至於華人罪犯,不少被派到檳城;至於對納閩而言,這功能也不失為一種財源。軒尼詩之後,香港就鮮有想到這類集體流放行為,而繼續保持類似緊密合作的地方,也通常有進一步整合的空間,例如「合而治之」,成為單一殖民地的飛地。

這是沒有發生的平行時空。今天看來,假如香港在持續流放華人罪犯之後,再慢慢以遠在天邊的納閩為飛地,似是天方夜譚,但其實這並沒有違反大英帝國不時分而治之、又不時合而治之,像玩戰棋那樣的內在倫理。後來納閩被歸入北婆羅洲公司,再併入海峽殖民地,要新加坡遙距管理對岸的一個小島(當時其他今天的「東馬」地方都是另外行政單位),同樣不見得順暢。而新加坡也曾管轄印度洋的聖誕島,後來被送交澳洲,這樣的飛地,也不是特別罕有。假如香港擁有自己的飛地,歷史會否從此改寫?

當然,我們今日知道軒尼詩並未能為香港「開疆拓土」,但歷史依然值得參考,因為這和今天官方看待「腹地」的邏輯,剛好相反。正如日本漢學家濱下武志研究,正常大都會開拓腹地,都是把不需要的、或不值得放在大都會的「剩餘物資」放過去,讓腹地消化這些資源,反而可以建立另一些經濟體,去支援都會本身的發展。軒尼詩建議把囚犯轉送納閩,而不是把香港華人送去流放,就是一個例子。

「腹地」不是把人送過去,而是供非城市必需品遷移之用

月前親建制媒吹風,說有建制派議員提議把大嶼山南邊、屬於萬山群島的桂山島租借予香港興建大量公屋,或參考橫琴模式,並在當地實行普通法云云。建議本來是有創意的,問題是完全顛倒了「腹地」的概念:把香港最寶貴的資產香港人送上去,而不是以當地支援香港的香港人,自然令人反感。桂山島並非荒島,但也缺乏大型基建,就算那成為香港的「飛地」,一個sim city,也想不到甚麼香港人會自願流放當地;除了不用浪費資源搞明日大嶼填海,也想不到公眾為什麼會支持。但假如香港把那些無需在市區存在的基建offload過去,例如解放軍軍營、葵涌危險品倉庫等,或用來安置退休後的行政長官,騰空這些優良地段發展,興建香港人願意住的地方,才是善用「腹地」之道。至於被廢99%武功的特區政府在鄰近地方政府面前,還有多少牙力,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於納閩的最新發展,也值得一提。東馬、西馬合併後,納閩成為馬來西亞的普通組成部份,直到1984年,再把納閩升格為「聯邦直轄區」,地位和首都吉隆玻一樣。馬來西亞政府希望納閩能扮演一百年前布魯克家族期望的角色:成為東南亞經濟樞紐,和新加坡、香港爭一日之長短,特別是作為自由港、免稅區、離岸金融中心,以處理伊斯蘭金融為重點專長,目前已經有幾千間國際公司在當地註冊。現在納閩附近還有了石油,更是一支強心針。近年香港金融業開始不安,納閩也是一些客戶會考慮的替代方案,雖然不會是大公司的選擇,但據說也陸續有零星客戶過戶。五十年河東、五十年河西,香港的未來五十年,又會往何處去?

明報筆陣,2020年9月21日

Comments

Ryan

其實好多人不知道香港附近也有豐富的油汽資源,流花油田就位於香港東南約240公里,是南海產量最大的油田群。

Napoléon

送走啲藍絲黑警去大灣區,應該畀到好大支援香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