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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覺得,香港可以書寫無限本《大江大海》這樣的故事,每一個香港人都縮影了國際大時代。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其中一個必須用國際關係解構的主角,是藝人邵音音。在眾多聯署支持港區國安法的演藝人當中,也許是她的經歷,最容易令人理解。而她一生的悲劇,都和兩條船、兩架飛機有關。

船,1952

第一條船從香港航行到台灣,時為1952年,船上都是敗走大陸的國民黨人家眷,他們有些是執行完任務遷台,有些是被港英政府趕走。船上有兩個兩歲小孩,都是九龍廣華醫院出生,隨同家人被帶到台灣,女的是邵音音,男的是以「英屬九龍」命名的馬英九。

雖然都是國民黨家屬,但二人在台灣的待遇,卻有明顯不同。馬英九的母親秦厚修是國軍中校,被派往台灣是完成接收任務,做過國防部總政治部中校統計官,應屬中層幹部;父親馬鶴凌也當過行政院青年輔導委員會處長,雖然仕途不大順利,但起碼是體制內的人。因此,馬英九以一個外省人小孩身份,還能受到一定保護。

至於邵音音的父親據說是空軍軍人,但似乎到台灣後沒有一官半職,而且因為被懷疑其政治忠誠度(「為甚麼不跟隨國民政府遷台、而要被港英趕走」),失去住在眷村的資格。結果,邵音音過了一個被本省人欺凌的童年,相信這段成長經歷,對identity有不能磨滅的影響。

船,1972

第二條船離開台灣到世界,途徑香港,和邵音音同船又有一位未來領袖:香港特首董建華;二人年齡相若,而當時邵音音青春少艾,未知有否其他邂逅。話說邵音音在台灣苦讀成材,考入護士學院,當上專科護士,並考入伊莉莎白皇后號「海上大學」郵輪當駐輪護士,郵輪屬於東方海外「船王」董浩雲,也就是董建華的父親。

1972年,這艘當時全球最豪華的郵輪在香港泊岸期間離奇失火,全船幾乎全毀,陰謀論無處不在;據說當時年輕董建華也在船上工作,未幾就要處理家族生意頻臨破產的危機,這場大火,正是導火線之一。邵音音發現,在台灣的專業資格不容易在香港找工作,種種殖民地制度的認證問題、加上遇人不淑,令要自力更生的她,不久只能成為一名脫星。

飛機,1978

至於影響她identity的飛機出現在1978年,當年她憑藉風月電影《官人我要》紅遍香港(不是杜撰的《官人我又要》、《官人我仲要》、《官人我再要》......),甚至以此獲邀乘飛機到法國康城影展參展,穿上粉紅色肚兜艷壓全場,理應成為她藝術成就的高峰。

想不到這個「高峰」,經國際媒體、特別是美聯社報導後,令她得到「China Doll」這美譽,翻譯成中文,卻是「中國娃娃」。今天中國經常以戰狼外交姿態,動不動封殺「政治不正確」的演藝人,其實這種「銳實力」作風,台灣當年一模一樣:在七十年代,港產片最重要的市場就是台灣,一如今日最重要的市場就是內地。台灣當局掌握了電影生殺大權,也非常Chinese的有權用盡,正如我們介紹過,不少金曲如《熱情的沙漠》,也無厘頭的成為政治禁歌。

台灣當局以純政治化的角度,懷疑邵音音的「中國娃娃」頭銜「違反國家安全」,屬於「中共間諜行為」,否則為何不被稱為「民國娃娃」?加上她在台灣本來就疑似「家庭成份有問題」,於是台灣政府對邵音音電影全線封殺,可見蔣經國掌權初年的方丈程度,比今日的中國政府,亦不徨多樣。邵音音在台灣的母親因而被鄰居欺凌,連座駕也被縱火,非常誇張。

飛機,1982

另一架影響邵音音的飛機出現在1982年。因為被台灣封殺,香港電影商都不敢找她拍戲,以免被連坐,情形就像今日「藍色娛樂圈」對大陸的態度一樣,邵音音唯有靠星馬登台維生。在八十年代,星馬可謂香港的大後方,邵氏、嘉禾等公司本來就和星馬關係千絲萬縷,不少旗下藝人都是兩邊走。

但其實香港藝人在星馬都是食老本,不容易建立在地網絡,假如做生意,更不時有被本地人騙財騙色的經歷。邵音音在馬來西亞登台期間,認識了追求她的富商陳耀發,二人不久結婚,以為從此歸於平淡。但這位丈夫只是以邵音音為「China Doll」,公然三妻四妾,反映了落難香港豔星在東南亞華人圈子的權力不平衡。這個家庭先後移居砂勞越、三藩市,但都是不愉快,結果邵音音還是要在晚年復出拍電影,想不到,反而迎來人生真正的高峰,兩奪金像獎最佳女配角。

這樣的人生,其實有一個很強烈的undertone:無論在台灣、在香港、在東南亞,雖然都是華人社區,邵音音都成了不同時期、不同地方定義的「政治不正確」犧牲品。

到了她終於在晚年,無心插柳的成為香港主流藝人,要政治正確地表態,聯想到一生的際遇,自然充滿條件反射。加上她近乎「無根」的身份,令她到了任何地方都得不到保護,今天可以依附於一個強國的「國家安全」,似乎是解決了一生的一個大結。其實,每人都有嚮往穩定的一面,問題是「藍絲」最擅長無限放大這方面的重要性、妖魔化其他訴求的合理性,造就了社會高度撕裂。

無論怎樣,在眾多藍絲藝人當中,唯獨邵音音卻是毋須加工整容,也能解釋一切的案例。因為她的大半生,確是identity-less的平凡人的時代悲劇。

Comments

pedestriant

>>其實,每人都有嚮往穩定的一面 確實,每個人都有很多面 每個人的際遇對於他本人的影響往往很易被忽略 例如對於很多香港的政要/藍絲/收成期廢老等,比起三十年前六四時的表現差天共地,真是耐人尋味 我也有時會想,假如現時的香港人,換作50年前的context下生活,還有多少個會成為「黃絲」 到底什麼會促使一個人變「黃」或變「藍」? 是內在因素,還是外來環境? 希望教授有時可以分享多些類似的故事

Napoléon

年前佢同Youtuber合作,幕前形象親切搞笑, 冇諗過佢係藍絲,但睇完呢篇之後,莫名其妙地唔覺得佢簽支持國安法有咩咁十惡不赫。 不過再認真咁諗,佢所渴望嘅「安穩」恐怕喺後國安法時代都係唔會出現,國安法永遠唔會係解決社會矛盾嘅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