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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高層的北戴河會議終於結束,習近平立刻召集「經濟社會領域專家學者」座談會,並言明是個人名義召開座談,與會的九大學者,正被內媒塑造成「九大國師」。其中一位國師曾長期擔任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也是我的前上司,此刻好應該重溫他的論述,例如他對中國網絡生態、微信世界的研究,就在好幾年前已經備受注視。

大家在香港習慣使用Facebook,往往傾向不使用內地的微信。但事實上,由於國民的極度依賴,微信世界的生態比Facebook只有更蓬勃,也有更全天候的經濟模式。這不單是互聯網生態的觀察,對國際關係也有深遠影響,因為這涉及互聯網與民主化這核心議題。數年前,中東、北非的「阿拉伯之春」,就被視為「Twitter 革命」,微信作為「中國Twitter」,在終於成為美國目標之際,又會有什麼角色?

鄭永年的「互聯網時代的中國政治變革」

鄭永年長期研究中國政治轉型與治理,也是研究中國當代民族主義的先驅之一,年前發表了「互聯網時代的中國政治變革」一文,對上述議題很有參考價值。他把中國政治轉型的核心,歸納為「開放、競爭、參與」3個互相影響的過程,在他看來,互聯網為中國當代社會帶來的最顯著變革,在於促進政治的開放性。微博、微信等互聯網社交媒體,讓不同身份與利益的社會群體,獲得幾乎是同級的話語權,開拓民眾表達利益訴求、監督政治行政的渠道,這都已是事實。至於其封閉性的另一面,則被輕輕放下。

鄭永年認為,曾經高高在上的政府官員,如今與網民處於同一平台,政府須要回應社會訴求的壓力,並非空談,而是切實存在;只要網民不觸及中共管治的底線(中國網民最擅長擦邊球),就民生事務而暢所欲言的空間,還是很大的。有了「網絡問政」的環境,「競爭」和「參與」這兩個政治轉型的關鍵,便會進一步受互聯網影響。鄭永年把中國政治治理人才的選拔制度,歸納為新加坡那樣的「賢人政治」(meritocracy)之上的民主,即通過政治體制內部長期培養提拔、而非如西方民主政治一般,單純依賴選舉產生。不過,賢人政治本身自帶精英屬性, 獲提拔的官員比選舉產生者,更容易與社會民眾疏離。而互聯網平台,正好拉近政治精英與普羅大眾的距離,提升賢人政治選拔模式的競爭性和質量。這就是鄭永年多次建議的「鳥籠網絡民主論」。

我曾介紹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傳播與社會學系副教授楊國斌關於「互聯網推動中國民主化」的願景,其論述框架是以「公民社會」為核心,寄望互聯網促進民眾採取從下而上的方式解構威權,實踐「草根民主」。然而,這一論述模式假定中國已經發展出成熟的、西方式公民社會,並把政府置於被動應變的地位,難免忽視了政治現實。相較而言,貼近政治現實的鄭永年除了長期觀察中國網絡動態,也深入民間;在鳥籠狀態下,這分析框架捕捉了中國政府、官員與非組織化的公眾之間的互動,則更符合此刻的國情。

「鳥籠互聯網」對中國未來的負面影響

然而,互聯網對中國政治轉型的積極作用,自非必然。無論從頂層設計角度, 還是從草根社會的視野,互聯網以目前方式,對中國政治生態的衝擊,都有難以忽視的負面效應。根據鄭永年分析,互聯網與現實政治交織過程中的一大弊端,就是網絡對現實政治的解構效應有餘、建構作用不足。在國外,類似「阿拉伯之春」中互聯網的力量,可能在短時間內衝擊,甚至推翻一個威權政府。但在之後的現實政治重建過程中,互聯網政治先天的分散性、扁平性、無序性,就嚴重阻礙了新的、具有實質行政能力政治權力機關誕生,最終不少地區,又退回到依靠威權政治維持社會秩序的舊路。無論中國政府、還是國內主流民眾,都很意識到要避免上述情況出現, 因此在促進網絡民主時,往往傾向維持政府的基本權威,只以改良主義為重點。

鄭永年更強調,在互聯網影響政治的過程中,其解構效應不僅適用於威權政府,也同樣適用於傳統意義上的民主政府。這是因為互聯網民主的本質,就與以民族國家為單位的代議制民主理念有別, 已經打破了國家的疆界,也削弱了政府的權威。在網絡公民的話語中,理論上,每個個體都能直接與網絡世界的其他個體發生聯繫,那麼傳統的政府、議會「集中並反映民意」的職能,就不再具壟斷功能。問題是,在現實世界中,為解決種種社會問題,政府和代議制依舊是發揮實際作用的不二之選,在互聯網理念與現實政治之間,國家權力機構的角色就異常尷尬。對此,中國政府不會、亦不可能毫無反應,也會傾向於通過既有威權機制,建立互聯網部門,而不是任由網民由下而上的建構自己的秩序。

至於互聯網對民粹能量的釋放,在內地社會,程度與特朗普、英國脫歐、馬琳勒龐(Marine Le Pen)等支持者相比,也是不遑多樣。大陸旅德政治學者彭濤曾擔憂互聯網可能「為民主政治掘墓」,鄭永年在前述文章亦指出,互聯網這一平台跳脫於傳統監管模式之外,可能把社會公眾非理性的一面急劇放大。這種網絡民意對現實政治、民主理念的傷害,可能遠遠高出不少人的預計。傳統意義上民主的核心價值之一,即是「尊重少數人的利益訴求」,但在互聯網民意中,聲勢浩大的網絡討伐,往往導致被討伐一方毫無個人隱私與基本權利可言,淪為網絡民意欺凌的對象。

在「中國特色互聯網」環境中,官方本來就善於針對特定話題,煽動民意,為官方特定立場背書。近年活躍華語互聯網世界的「小粉紅」社群,就不時在官媒(或親官媒輿論領袖)指引下,對眾多港台藝人、政客口誅筆伐,還組隊翻牆於Facebook「洗版」,周子瑜、何韻詩、張敬軒、韓流,都是典型受害人。如果互聯網之花在中國結下這樣的「果」,又有多少人還會一如既往地嚮往民主呢?

以上種種,無不反映出互聯網與民主化錯綜複雜的關係。尤其在當代中國社會環境中,將二者做簡單的線性分析,無論是純然正面、還是負面,都是脫離現實的。正如我們談及國際民主化退潮之勢,中國「真.民主化」的未來,同樣不能只依賴互聯網。假如只有互聯網、而沒有其他中介,中國的「民主」,又會變成怎樣呢?我們又曾談及「微真相時代」,特別是講述假如文革時有互聯網的一段,足以成為警示。鄭永年的理想,就是善用互聯網改良中國整體的功用,而杜絕它可能挑戰政體的一面,相信這方面的建言,很合習近平心意。

原載信報財經新聞

Comments

Just a small potato

教授的文章真係及時 post在傳出韓星李孝利要改藝名為Mao,而引發中韓網民大戰之時 其實韓國人的民族主義不比中國弱,在要營造友好訪問南韓之際,唔知透過互聯網燃燒既火頭🔥,點樣撲滅呢

Nera Kwun

https://twitter.com/RFA_Chinese/status/1295644596798513152?s=19

Nera Kwun

見微知著,發完貼文,有人找你談心!

arrow1818

習總有鄭永年這樣的"高人"做國師,萬幸。中國國運昌隆,指日可待。

Zero

請問教授呢個論述有咩弱點可以擊破,防止北京當局成功利用互聯網為政權建立超穩定結構呢?

Anonymous

所以看過不少內地人說內地政府會聽民意改進也不是全然被洗腦。當然,他們這種改進方式在我們角度仍是有很大缺陷,第一是你投訴政府的事不能太大影響政府威信(就是張曉明說你可以反對中央政府的政策,但不能煽動對中央政府‘高度仇恨’那種),而這條‘太大’的紅線往往是很飄忽,可能你所投訴的事無意中變成如毒奶粉般嚴重的醜聞或者背後牽涉一般市民無法得知的政治角力你就被驅捕。第二是內地人會認為雖然在毒奶粉和豆腐渣工程這些醜聞上維權人士是被驅捕了,但起碼國家後來在相關方面情況確實有改善,但是在人權角度上,應該是受害者受補償,犯法者被罰,而內地卻是受害/維權者被罰,犯法受賄賂者可能只找一兩個做替死鬼。

K小白

一個負責任嘅政府,個duty就係治理好國家 而唔係做得好要“鼓掌”,做得差“唔可以批評”。做得好係應份,畀人鬧人工包埋 唔係出糧畀公務員托杉咩~ 但呢個極權土共,就剛好相反 不能鬧,只能讚,還要你感恩 強國人呢一代嘅收成期,經歷過文革 已經不敢有“個人意志”,文人專業風骨亦被消磨殆盡 所以不要期望芝麻人,會有公民意識了

Napoléon

雖有正反兩面,但主流仍然係中共所操縱嘅論述吧 畢竟網絡審查監控,加上網軍、大外宣,人民還有多少決策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