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發人物誌🇹🇼🇸🇬🇭🇰】東亞三李王朝：李光耀、李登輝、李嘉誠的黃金時代 (Patreon)

李登輝病逝，無論怎樣評價他，也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大人物：不在其所求者「大」，而是人生的格局，舖得很大。過去百年，東亞難得出了台灣、香港、新加坡這類大國以外的特殊政體，產生了大國以外的獨特文化。三地得以歷史留名，又與個別傑出人物息息相關。李光耀、李登輝、李嘉誠這「三李」，雖然人生經歷大相徑庭，其實價值觀卻頗有共通之處，很值得三地新一代思考。

三人都長壽。李光耀2015年病逝，時年91歲；剛病逝的李登輝終年98歲；李嘉誠此刻91歲。他們一生，都有非常強烈的個人信念，不以短期形勢而改變，乃至非常能夠忍受短期形勢的逆轉，來追求長遠的人生目標。

堅忍、圓通與理念

李光耀年輕時，一度和共黨妥協、合作，直到有足夠實力，才大張旗鼓反共。李登輝長期「潛伏」蔣經國身旁，要不斷對「一中認同」表態，除了宋美齡，幾乎沒有國民黨人察覺他心繫另一雲端。李嘉誠到了晚年，才遇上被中國批鬥的文革2.0風暴，而依然從容不迫，一方面表態愛國，一方面撤資全球，笑看風雲。

沒有理念的人，追隨一時三刻的風向，斷不會如此。記得一位同齡才俊，曾私下非常認真的分享「走入建制、改變建制」一類宏願，自然被身旁人大撥冷水。當時他就說：「憑什麼說我不能成為李登輝？他忍了幾十年，最終真的改變了台灣，是一個真台灣人。我也可以。」

沒有人知道他是否可以。但他確實走進了建制，而且混得很不錯。問題是「三李」的身份認同，都不能夠簡單定義，超越了單純的大中華或是本土，反而有一種類似全球城邦的cosmopolitan identity貫徹始終。

超越狹隘思維的強烈身份認同

李登輝自稱25歲前都是日本人，屬於日治台灣皇民教育培養的精英，二戰結束時，就讀日本頂級名校帝國大學，一生的日本情結，就係今天香港人的英國情結一樣，不可能磨滅。但與此同時，他留學美國，曾信奉共產主義，熟悉中國文化，對228事件有感，到了後來提出的「兩國論」，或主張台灣融入世界的國際觀，都是要維繫一種台灣獨特性，同時儘量避免台灣認同與任何一種認同徹底對立。他「政治出櫃」後，雖然成為綠營精神領袖，但當馬英九當選總統時，也認為「結果並不太壞」，因為在他眼中，任何力量都是可以借助的，希望將之帶引到台灣exceptionism的方向。

與之相類，李光耀以更明顯的左右逢源、多元外交方式，塑造新加坡獨一無二的國格：作為擁抱儒家價值觀和威權主義、完全採用西方法治和民主政體、以英語溝通全國、但以華裔為主體的獨立主權國家，從前介紹過很多次，不贅。

至於李嘉誠，則是香港頂級富豪當中，最有國際視野的人，明白到香港的價值，在於要在東西方之間遊走、不能一邊倒，逐漸成為香港精神的象徵，乃至到了本土主義大盛之時，居然能以昔日的「地產霸權」原罪，一躍而成新一代認可為「黃店之父」。

三李的合縱連橫

三李屬同代人，相互之間，自不會沒有交往。李嘉誠和李光耀屬世交，新加坡也有很多「李嘉誠大樓」；李光耀病逝時，李嘉誠一家親往私人弔唁。香港李家在新加坡業務眾多，新加坡李家其實也以半家族方式經營淡馬錫，兩地政經關係的潛規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李光耀則是兩岸關係斡旋者，促成了第一次汪辜會談，辜振甫就是李登輝信任的「國師」之一。李登輝也曾訪問新加坡，並繼續安排新加坡軍隊在台灣的訓練。後來李光耀在回憶錄表示，李登輝釋放了自己的分離主義情緒、低估了中國的統一意願，但始終摸不透李登輝這個人。李登輝看李光耀的對華政策，何嘗不是？李光耀死後，李登輝稱二人對民主的理念並不一樣；然而李光耀眼中的李登輝民主，同樣只是一種漸進式台獨工具，倒是不分彼此。

至於李登輝和李嘉誠，反而不似有私交，也許因為李登輝掌權時，正是李嘉誠對大陸投資最積極之時，二人甚至曾暗中過招：巴拿馬運河回歸巴拿馬前，李嘉誠的企業奪得了港口控制權，令當時身為台灣邦交國的巴拿馬逐步走向北京。李登輝對香港「一國兩制」的前景，亦從來不樂觀，假如他有建議給李嘉誠，內容如何，可想而知。不知二人對「一國兩制」的前景近年是否逐漸有了共識，長和系倒是這時候才開始投資台灣，不過已經太晚了。

說到底，三李都成長於大時代，親身經歷了二次世界大戰、大量政權更迭、冷戰開始與終結，才能有擁抱全球的歷史館。台灣、香港、新加坡，要是單純只有華人身份，就不會發熱發亮至今，也不會產生了三李傳奇。

三李之後，花果飄零，誰能承繼三地的真正衣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