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地球】如果違反《中英聯合聲明》：國際法庭可行嗎？ (Patreon)

雖然我任教的是國際關係，但其實也有一門「從國際關係閱讀國際法」的課。記得多年前，就有學生提出過類似網友P的觀點。近來香港形勢急轉直下，同路人無不痛心，網絡開始有呼聲，認為既然《中英聯合聲明》已被中方違背，國際社會就應該有反應，否則就是論證了中方觀點：《中英聯合聲明》只是「歷史文件」。問題是就算西方認為這聲明被違法又可以怎樣？以下是純技術討論，並不代表本人觀點與立場。

首先，由於《中英聯合聲明》並沒有奧蘭群島那樣的聯合國監督機制，也沒有訂下中英兩國都同意、研判1997年7月1日後香港是否根據「聲明」被管理的機制，要證明任何一個簽約國違反《中英聯合聲明》，最大話語權，自然要由當事國提出。英國在1997年7月1日前，特別是在彭定康當港督的時代，也不時被中國批評「三違反」。理論上，當時中方也可以說英國單方面撕毀《中英聯合聲明》；沒有那樣做，只是不希望橫生枝節之故。到了今天，英國雖然也不時批評中方「違反」《中英聯合聲明》，但這和1997前的中方「三違反論」一樣，都是純粹嘴砲，無實質作用——除非它正式向國際法庭狀告中國違約。

美國前駐港總領事唐偉康：訴諸國際法庭，但ICJ有其明顯難度

美國前駐港總領事唐偉康（Kurt Tong）在《Foreign Affairs》剛撰寫了一篇文章，立論和美國溫和商界一脈相承，也就是不贊同特朗普政府威脅終結《香港政策法》、香港獨特地位、香港單獨關稅區等的舉措，認為那只會害朋友（香港人）、也害自己（美國人），而傷不到中國。對此各界自然有不同意見，不贅。重點是，唐偉康也有他自己的建議，認為更「有用」的方案，就是考慮到國際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ICJ）正式控告中國違反《中英聯合聲明》，認為儘管中國不會理會，但足以令其大大尷尬云云。

唐偉康的提案，其實大而化之，未有顧及具體。一來最有資格提案的，始終是英國；其他國家要提案，則需要證明中方違反《中英聯合聲明》對自己的結構性影響。二來假如由國家提案，ICJ必須雙方都同意以國際法庭仲裁、並接受其有約束力的裁決，才會開庭，而中國自然是不可能接受的。三來ICJ可以給予「顧問建議」，而毋需當事國同意，但前提是這要求來自聯合國屬下其中一個組織，或根據某項聯合國決議案，而如前述，《中英聯合聲明》不同《奧蘭條約》，本身不在此列。除非仿照以下例子：英國把原屬毛里求斯的Chagos Islands原住民全體逼遷，成立「英屬印度洋領地」，再把島嶼租予美軍為海軍基地，引起毛里求斯嚴重不滿，2017年，在非洲多國的支持下，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要求國際法庭就上述行為「釋法」，裁定毛里求斯的非殖化過去是否完成並合符國際法，國際法庭最終裁決英國行為有違國際法，並促請英國政府盡決結束對Chagos Islands的管治。放在香港案例，觀乎聯合國大會一（窮）國一票的機制，中國大概也不會擔心。

明報筆陣，2020年6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