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關係深度評 🇵🇱🇺🇦】民主金屬疲勞症：烏克蘭與最堅定盟友波蘭忽然失和，反映了甚麼？ (Patreon)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歷史上與烏克蘭部份領土長期處於同一國、自身擔心會成為俄羅斯下一個目標的波蘭，一直是最堅定支持烏克蘭的盟友，在歐盟內部力主以一切方式支援烏克蘭，也收容了為數最多的烏克蘭難民（至今超過150萬），可算是烏克蘭戰爭的大後方。日前波蘭政府卻和烏克蘭失和，雙方隔空罵戰，雖然形式大於實際，除了反映民主國家在戰場上的暗湧，也令俄羅斯、中國發掘了資訊戰的漏洞：

這場爭論的導火線是波蘭農民投訴烏克蘭穀物廉價傾銷到中歐，影響到波蘭本國農民的生計。本來在土耳其調停下，俄羅斯同意開出黑海走廊，讓烏克蘭穀物通過海路出口，去和西方討價還價、減少制裁，但結果一無所得，月前決定不再續約，也令烏克蘭農作物出口只能依靠經波蘭的陸路，對波蘭農民影響更大。

今年5月，歐盟本來達成協議，讓烏克蘭穀物等糧食只能「借道」波蘭等國，輸出到其他市場，而不能進入這幾個國家銷售，涵蓋範圍包括波蘭、匈牙利、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斯洛伐克五國，以保障當地農民。但上週歐盟認為五國農作物的價格已經正常化，決定取消禁令，不過波蘭、斯洛伐克、匈牙利決定自行延續禁令（並有克羅地亞加入），令烏克蘭向WTO投訴，波蘭也傳召烏克蘭大使抗議。澤連斯基在聯合國的演說以此暗諷波蘭，大概是激起波蘭民族主義者反彈的最後一根稻草。

波蘭政府投訴烏克蘭穀物廉價傾銷已經差不多一年，總理莫拉維茨基更宣佈不再提供武器給烏克蘭。不過這明顯是語言偽術，不久波蘭總統杜達就澄清說，意思不過是不提供最新武器，而最新武器其實大多要北約同意才可提供，而波蘭武器庫主力早已在烏克蘭戰場的事實，也沒有任何改變。但杜達同樣也對烏克蘭施壓，指對方正在將救助自己的人拖入泥沼，各級波蘭政客也開始投訴境內烏克蘭難民佔用太多國家資源，而沒有相應回報。

由於下個月就是波蘭大選，而執政法律與正義黨的領先幅度只有5%，一般相信這些表面上的外交爭執，不過是選舉語言。法律與正義黨的定位已經頗右，烏克蘭戰爭爆發前，一度甚至要求局部脫歐，要不是俄羅斯歷史上對波蘭的侵略深入民心，足以凌駕一切，很難想像波蘭總統杜達會忽然變成最堅定支持歐洲整合的「新歐洲」領導人。

波蘭上下支持烏克蘭的民意依然十分清晰，問題是到了選舉時節，就是矛盾擴大的時候。在法律與正義黨的右方，還有極右政黨，正以「檢討參與烏克蘭戰爭的方式」為主題吸票，雖然支持度不及10%，但卻有力在競選激烈的選情令執政黨落選。法律與正義黨的策略很清楚，就是儘量在選舉拉攏這些選票，贏了再算。

換句話說，波蘭的民情大概是這樣的：「俄羅斯是波蘭世仇，所以為了自己，好應該全力支持烏克蘭，但儘量也不應影響自身利益；而就算必須影響，烏克蘭與國際社會也應該提供更多補償。」這其實是大多數國家的民意：凡是民主國家，選票都會反映類似取態，而當戰爭無限期持續，理想主義的元素就會降低，現實主義的元素就會增加，過了臨界點，反戰就會變成主流（例如越戰期間的美國反戰運動）。

弔詭的是在不同民主制度，都有可能讓能夠煽動民粹的政綱得到不成比例的重視，就算候選人不容易單靠這樣的政綱當選，由於有了 agenda setting 能力，主流政黨也不得不跟隨調整政策。所以在每一個國家的選舉，烏克蘭都會面對危機，波蘭、斯洛伐克來臨的選舉不過是前哨，更關鍵的美國、英國、法國大選，才是真正的考驗。

澤連斯基領導烏克蘭至今，已經創造了無數奇蹟，但他過去的策略主要是訴諸情感、責任，去游說盟友支持，甚至予以施壓。但到了各國選舉時節，這類策略就很容易有反效果，需要另一套「烏克蘭很感恩，勝利後會有大量回報」的新論述，去讓大家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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