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緣家書大長篇 💃】為甚麼卡門成為女權主義者偶像，《天龍八部》馬夫人卻無人喜歡？ (Patreon)

日前觀看了西班牙國家舞團到台灣演出的經典劇《卡門》。這是我最愛的歌劇之一，記得曾經在香港現場觀賞，不過這次卻是芭蕾舞劇，嘗試將時代背景現代化，舞蹈動作的性宣示非常密集、明顯，總之是要賦予現代意涵。

在現場，我不斷想，卡門作為一個文化圖騰，她的價值如何在不同時空、不同文化不斷演化，什麼時候由政治不正確變成政治正確，是一個很好的研究題材。如果再與香港常見的主流價值觀對比，反差就更強烈。

根據華人傳統觀點，卡門（Carmen）是一個水性楊花的淫婦，見一個愛一個，沒有道德、也沒有道義，毫不理會軍官男友 Jose 為她放棄一切、弄得身敗名裂的犧牲，玩厭了，就換畫愛上新來的鬥牛英雄，接近一無可取。而她一度看上 Jose 的原因，也不見得是因為真愛，只是在一群男子當中，唯有有未婚妻的 Jose 沒有正眼看她，令她覺得被侮辱，才生出要征服對方的好勝心。既是報復，也是鬥氣，更是炫耀。

這類角色是否熟口熟面？

金庸《天龍八部》全書最討厭的角色，也是這裡分析過多次的「馬夫人」康敏，其實正是卡門這類人，很可能金庸還真的是根據卡門設計馬夫人的原型。馬夫人對自己的美貌非常自負，在一次賞花大會，所有人都為之傾倒，唯有身為丐幫幫主的喬峰對她沒有望半眼，就這樣，就「得罪」了心理變態的馬夫人。

為了「報仇」，馬夫人做出了連番非常誇張的大計，殺了無數人，摧毀了喬峰在中原的名譽地位和前程。但她並不是為了要爭取喬峰的愛。她對丈夫馬副幫主也是毫無感情，最愛的情夫，反而是江湖上有無數情婦的大理王爺段正淳。最後她被段正淳的私生女阿紫以酷刑處死，讀者大都覺得大快人心。

然而行為類近的卡門，卻征服了西方無數觀眾；最後她被絕望的 Jose 殺死，更是得到無數同情。西方的文化研究，逐漸將卡門演繹為「女權主義先驅」，認為她在父權壟斷的社會環境，努力爭取個人自由、性解放，唯有宣示自身的性強勢，才能在男人面前平起平坐，屬於一生為自由奮鬥、要命運自主、以一己之力突破宿命的「英雄」。年前英國皇家歌劇院上演新版《卡門》，甚至將結局改變，變成卡門持槍槍殺了 Jose、而不是被殺，配合當代政治正確風潮，評價自然相當兩極，但也可見西方文化對卡門上了神台後的 obsession。

華人社會的現實世界，並不是沒有出過類似的復仇女神角色：最典型的就是江青。

無論江青當權後的行為多麼令人討厭，她早年在上海灘當二線明星的經歷，一再結婚、離婚敢愛敢恨的愛情故事，還有為「革命理想」離開繁華國際大都會、走到延安窮鄉僻壤的勇氣，全部都十分「卡門」。她舞台上的成名作《娜拉》，就是演挪威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同樣似是飾演自己，講述女性掙脫父親、丈夫家庭枷鎖的「解放之路」。但就算是最根正苗紅的極左派，普遍都不認同江青是一個「進步icon」，只會附和她倒台後的官方定性，說她是「白骨精」。

會不會有西方讀者讀了《天龍八部》，將全書最討厭的馬夫人看作最喜愛的角色，讓她成為「卡門化」真正的主角，並予以大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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