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緣家書大長篇】《天龍八部》現世反思（二）：「第一大惡人」段延慶不是極惡，在「新香港」卻無處不在 (Patreon)

《天龍八部》的正派男主角是喬峰、虛竹、段譽，同時有幾個反派男主角：慕容復、游坦之、段延慶，分別是前三人的鏡像。

「第一大惡人」「惡貫滿盈」段延慶是一個被嚴重 under-rated 的角色，特別是在「新香港」這種社會，想深一層，就會發現有很多。

昨天談及，「四大惡人」本來在第一版的設定，都是絕頂高手，在新版的武功則大幅度降低了。段延慶依然是一流高手，但不是最絕頂之列，全書排名大概在十幾位。

雖然他名列「第一大惡人」，小說交代他對仇家報復極其殘忍，但除此以外，除了親手殺死對他忠心耿耿的「第三惡人」岳老三，卻沒有甚麼大的惡跡流傳。反而處處可見依然有出身世家大族的氣派，依然遵守世家大族的道德規範。

例如虛竹因為單純的好心，對珍瓏棋局搞局，拯救段延慶免於走火入魔自盡。段延慶的內心獨白是「好生感激」，決定要保護可能對虛竹報復的身旁各大高手，說不能讓他因為幫助自己而喪命。然後段延慶「傳音入密」協助虛竹解開珍瓏，又為他擋開了鳩摩智的攻擊，始終沒有對任何人透露協助來自自己。這種恩怨分明的態度，還有不屑對人解釋的胸懷，不少「正派」中人都沒有。

又像當段延慶得知段譽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縱使對方不承認他這個父親，卻還是立刻決定加以迴護，並以得到這個兒子作為自己「功德圓滿」的結局。背後反映他其實深愛家庭、或起碼非常嚮往家庭生活，對曾有恩於自己的人湧泉相報，只是不為世人了解。

段延慶的真正身份是「延慶太子」，本來註定繼承大理王位。只因國內出現政變，父王被殺，自己被政敵打成殘廢，內亂之後，保定帝才有機會以旁支身份登機。小說沒有明確交代保定帝、或他的擁護者，與發動政變的人有沒有陰謀論的聯繫，但明確透露段延慶才是 legitimate 的繼承人。他認為被篡位，希望奪回王位，並非不合理。

他要奪回王位的手段，甚至還不是搞政變、聚眾打內戰，只不過要家族內部承認他的身份，出現權力轉移，而且還容許保定帝退位後到天龍寺出家，確是如他所言，「仁至義盡」。反而保定帝知道延慶太子的身份之後，並沒有嘗試當他是王族成員接回宮中示好，只是因為對方名叫「第一大惡人」，就是人人得而誅之。

段延慶的形象，反映了出身名門望族的人，因為種種原因，失去自身應有的地位，不得不以旁門左道繼續在社會生存。但他心底裏很看不起旁門左道的夥伴（例如「第四惡人」「窮凶極惡」雲中鶴）、和他們的作風（對他的死不屑一顧），依然以名門望族自居，而且為了顯得自己的高貴出身，經常以某些高道德標準指引自己的行為。有這麼多道德包袱，根本難以在旁門左道的世界稱王。

於是就像在珍瓏中，充份反映了自身的兩難：走下去，正道不容；但單純的旁門左道，也不通，似是沒有出路，「不如自盡了吧」。

當刻在「新香港」，很多名門望族、名校精英、社會賢達出身的人，就像「延慶太子」，遭逢巨變之後，都不得不跟隨大環境，做旁門左道的事。某程度上，他們還要刻意建立自己是「惡人」的名聲，用來自保、自污，心底裏卻很看自己此刻的行為不起。他們的心理歷程，可能就像段延慶般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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