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緣家書大長篇】被納粹法庭審判顛覆政權的共黨頭目，為何居然可以全身而退？ (Patreon)

在保加利亞觀察昔日極權操作，有很多得著。

談及極權國家獨裁者「鬥而不破」的心法，除了共產國家會刻意製造某種貓捉老鼠的「彈性」，去對外粉飾太平，同屬獨裁政權的納粹德國，也懂得類似手段。必須了解這些操作，才不會被短期一時三刻的小動作蒙蔽。

再舉一個和保加利亞有關的例子。

保加利亞共產政權的第一任領袖名叫季米特洛夫（Georgi Dimitrov），他大概是歷史上最著名的保加利亞人之一，曾經是共產國際的總書記，名義上領導整個共產國際運動，連史達林也對他禮敬有加。不少外國左翼人士專門到他身邊朝聖，這是後來的保加利亞獨裁者不可能達到的高度。

季米特洛夫的國際知名度，源自一件大家耳熟能詳的歷史大事：1933年的德國國會縱火案。當時希特拉剛當上總理，但納粹黨並未全面執政，正是以這案子為藉口，宣佈國家進入緊急狀態令，指控共產黨是策劃縱火的幕後黑手，然後將當時在國會有不少民選席位的共產黨列為非法組織，再恐嚇其他左翼國會議員，才勉強達到國會的大多數門檻，修憲進入「第三帝國」。

當時身為共產黨要人的季米特洛夫正好在德國，被當作國會縱火案的「主謀」。根據劇本，一般人相信他必死無疑，而那場審訊進行了全國電台直播，本來大概是要作為「思想教育」舞台。

然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季米特洛夫在囚期間自學德文，拒絕使用官方提供的辯護律師，選擇以德文在法庭自辯，雄辯滔滔，去證明自己對縱火案毫不知情，更直指納粹自編自導自演。身為納粹二號人物的戈林元帥親到法庭作供，卻被季米特洛夫技術性駁倒。

結果，法庭最後只判決了一名荷蘭的前共產黨員罪名成立、處死，本來已經名聲甚大的季米特洛夫卻因為「證據不足」，被判無罪釋放，再被驅逐出國到蘇聯。到了蘇聯之後，他在法庭的表現令他成為超級明星，不只是共產黨員高度崇拜，不同立場的知識分子對他勇於和納粹「鬥爭」，普遍都十分佩服。

為什麼納粹會容許這樣的判決出現？

表面上，都是技術性理由：當時納粹黨尚未大權獨攬，法庭的法官依然由舊德國精英組成，雖然受到社會劇變的明顯壓力，但以法律原則講求證據，納粹也很難公開抽秤。這宗案之後，納粹才成立了類似國安法庭的「人民法庭」，由納粹委任指定法官，審判涉及「顛覆政權」、「叛國」一類「罪行」，再要全身而退，就接近不可能。

但與此同時，法庭判決季米特洛夫無罪，但所有納粹要借題發揮的事，例如緊急狀態令、取締反對派、修憲建立「第三帝國」獨裁政體等等，其實全部都已經完成。這時候，法庭使用舊法律的語言，「依法」作出判決，卻也是提高了整個時代過渡的公信力。當納粹被質疑的時候，就可以說一切都是「依法」進行，法庭有高度「公信力」，連季米特洛夫這樣的國際級共產黨頭目都被一視同仁，更顯得國內發生的一切都是「依法」的。

當然，歷史不能直接類比。但我們可以想像，「新香港」的「國安法庭」一定會遵守政治判決的一切，同時其他法庭卻也會對個別非關根本重要的案子，給予一定空間，例如上訴得直之類。參與的法官也不一定是共謀，很可能是真心相信自己在根據舊法律原則，在微小範疇內力挽狂瀾。

怎樣通過這些小動作進行大外宣，同時掩護極權的本質，從來都是這類政權的拿手好戲。

▶️ 黃之鋒、周庭、林朗彥案：納粹法學的施密特主義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sVgeu6z-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