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關係大師導讀 🇺🇸】美國促進獨裁國家民主化，失敗的十個原因（中） (Patreon)

美國昔日的新保守主義學者布特（Max Boot）近年大徹大悟，撰文批評美國促進獨裁國家民主化的嘗試本末倒置，不但效果不彰，甚至影響到自身的軟硬實力。在《Foreign Affairs》的文章當中，他對「民主大國促進國際民主化失敗」有不少案例分析，可以綜合為以下十點：

1. 近二十年間，美國急於傳播民主，對獨裁國家的干預，一般離不開制裁、秘密行動支持反對勢力推翻現有政權、以及武裝干預，但在操作層面，卻造成了不少失敗案例 。例如秘密行動在敍利亞和伊拉克並沒有成功，武裝干預雖然導致利比亞強人卡扎菲被推翻，但民主同樣沒有在利比亞出現，反而令其至今深陷自相殘殺、無法無天的煉獄之中，為美國本來應幫助的人民帶來巨大苦難，結果也大幅削弱美國的道德爭議性和軟實力。

2. 即使是再久遠一點的案例，例如在 1820 年代的希臘，它進行獨立戰爭時，希臘叛軍在法國、俄羅斯和英國的支持下雖然贏得了勝利，但並沒有出現一個新的伯里克利（古希臘民主代表人物）時代，卻變成一個幾乎無法運作的君主制國家，由外來者當「國王」監督國內施政，並時常發生軍事政變。這表示推翻原有政權並不一定能實現民主，很可能只會出現新的獨裁。

3. 當獨裁政權垮台時，替代方案並不總是如願以償，例如1979年，伊朗君主制被推翻，但上場的伊斯蘭什葉派領袖霍梅尼卻以更殘酷的手法打壓異己。又如利比亞隨著卡扎菲被殺，而進入無政府狀態，各方軍閥的殘暴更勝卡達菲，終結亂局的可能性反而遙遙無期。這些跡象反映如果普京在俄羅斯失勢，他的繼任者同樣可能不會是自由派人物，而可能是一個更極端的民族主義強硬派，後果可能更不堪設想。

4. 布特經過連番失望，開始不再相信普世價值。他認為在國際關係上，在捍衛民主（如冷戰期間的西歐）和輸出民主（如阿富汗和伊拉克）之間，存在著一個關鍵的區別。前者這些國家受惠於獨特的歷史背景，包括高水平的經濟發展、廣泛的社會信任、強大的國家機器，以及全面戰爭失敗後留下的一張白紙，這幾乎不可能複製到擁有數千年不同歷史的中東地區。

5.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布特觀察到的是「文明衝突論」並非無的放矢。他更了解到地緣政治、文化脈絡的重要性，無論美國如何強大、仰或本著善意，局外人實在很難理解其他地方的當地社會，更遑論要操縱它，只要當地冒起民族主義、宗教主義、民粹主義強人，美國的角色就很容易變成被攻擊的稻草人。

6. 美國要判斷他國領袖遇到危機時，是否真的願意推動民主、迎難而上，其實也很困難。布特曾認為阿富汗前總統加尼（Ashraf Ghani）作為受過西方教育的技術官僚，而且不腐敗，應是塔利班倒台後的理想總統，但結果他卻在塔利班進入喀布爾之前就逃跑，美國在阿富汗的二十年血汗努力就此作結。相較下，布特對前喜劇演員的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本來並沒有抱太大期望，但事實證明，他是一個值得美國大力支持的丘吉爾式傳奇人物。但輸出民主如果維繫於個別人士的個人因素，又如何能夠成為制度？

7. 布特贊成美國在國際上的領導地位、和對盟友的支持，包括在歐洲、中東和東亞的駐軍，譴責各國獨裁者侵犯人權的行為，支持各國自由派和持不同政見者，以及向陷入困境的民主國家（如烏克蘭和台灣）提供軍事援助等，並認為美國仍然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民主國家，在道義上有義務維護自己的原則。問題是一旦延伸到對非盟友的干涉和改造，就往往力不從心，乃至有反效果。

8. 近年美國對獨裁國家政權的制裁，常常都被對方拿來做文宣，既不能推翻對方，又令平民百姓受罪。布特認為，美國英國對它們展現一定彈性，例如為協助古巴和委內瑞拉人民的基本生活，可以考慮通過放鬆制裁以換取人權改善，而不是要求政權更迭。同樣為了凍結北韓的核計劃，美國也不應排除放鬆制裁的選項。

9. 拜登在2021年大力促進舉行的國際民主峰會收效甚微，反映僅僅是對民主的承諾，並不足以動員來自全球各個角落的 110 個國家採取聯合行動。相比起民主價值，地緣政治利益反而更容易動員一些國家，例如各國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反應並沒有完全按照「民主 Vs 專制」的二分法進行，許多形式上的龐大民主國家（如印度、巴西、印尼、南非等）都拒絕制裁俄羅斯。

10. 獨裁國家政權其實可能比許多脆弱的民主國家更有韌性，例如在「中國模式」啟發下，它們現在更精於使用高科技監控工具，去鎮壓群眾起義。有學者指出在過去20年內，大規模抗議活動的成功率大幅下降；民主在不少地方（例如緬甸、尼加拉瓜、俄羅斯、突尼西亞等）只是曇花一現，就算短期內站穩陣腳，也可能有倒退現象（例如匈牙利、波蘭）；即使民主大國如美國、印度，近年來亦面對很大「民主逆流」的挑戰，主張威權主義的各國民意，此消彼長下，卻越來越有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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